biquge.xin云母溪畔,七叔公虽然力排众议定下了“明日报官”的章程,但谁都知道,今晚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趁着村民们各自回家准备晚饭的间隙,周小弟却是拿着之前那块简陋的木牌,还有三根短香,悄悄溜到了河边。
“大仙,大仙……”
周小弟不敢点火,怕引人注目,只能将香插在石缝里,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我按您的要求又把这排位拿来了,今晚那妖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续可有什么安排?”
水下,余庆早已等候多时:
“我正是担心此事……王三若是进了县城,不仅能证明清白,还会暴露出有人下毒的真相。所以,他们今晚大概率会铤而走险。”
周小弟心中一紧:“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慌。”余庆沉声道。
“白日里我借雷符破了他的祭坛,但也因此不能轻易露面,免得落人口实。今晚若是有变故,我也不便以真身出手。”
“那……”
“所以,我要借你的身子一用。”
“借……借我的身子?”周小弟一愣。
“此乃【降神之术】。”余庆解释道,“届时我的一缕神念会附着在你身上,暂时代管你的躯体,以此施展些许手段,护住王三。”
周小弟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基于信任,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仙尽管用!只要能救三哥,我这身子随便您折腾!”
“好小子,有义气。”
余庆赞许了一声。
随即,一股柔和的水流,缓缓托着两样东西送到了岸边青石上。
周小弟借着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布袋,还有几张黄色符箓。
“这袋子名为飞砂袋,乃是一件低阶法宝。虽然威力有限,但也不需要太多的法力驱动。”
余庆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几张符箓的话包括杀伐、防护等多种类型,你且贴身收好就是。”
周小弟连忙将那布袋、符箓揣进怀里。
“今晚你陪着王三,无论发生什么,莫要轻举妄动,一旦察觉异样,立刻在心中唤我,放开心神,切勿抵抗!”
“小子记住了!”
做完这一切,周小弟点点头,转身匆匆朝着村东头的磨坊跑去。
……
入夜,村东头的磨坊孤零零地立在河边不远处。
四个村里的壮小伙子正抱着木棍,倚在墙根底下打着哈欠。
他们也是被白天的事折腾得够呛,加上喝了那祛毒汤虽然保了命,但身体还是虚得厉害,此刻早已是困顿不堪。
“我说……那三娃平日里挺老实的,咋就能中邪了呢?”
“谁知道啊,马仙师说的还能有假?不过……后来河边那么一闹,我心里也没底了。”
“哎,不管咋样,咱们看好了人就行,只要别让他跑了,明儿送了官府,啥都清楚了。”
就在他们闲聊之际,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上风口。
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阴狠的小眼睛。
“一群泥腿子,也想坏我的好事?”
张烈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又摸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塞了进去。
随后,他取出火折子,轻轻吹亮,点燃了其中一头。
一股淡淡的青烟,顺着夜风飘向了磨坊门口。
这烟带着股淡淡的甜香味,却是有不少催眠致幻的效果。
那四个原本还在聊天的壮小伙,稍微吸了一口这香气,渐渐的也不再说话,几个呼吸间便睡死过去。
“哼,迷魂散的滋味如何?”
张烈得意地收起管子,倒并没有立刻进去。
他又等了片刻,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轻手轻脚地跨过了那些汉子,推开了磨坊那扇破旧的木门。
磨坊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
张烈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王三。
此刻的王三,脑袋低垂,似乎也已经昏迷了过去。
至于墙角的周小弟,更是早已趴在草堆里一动不动。
“嘿,都省了手脚。”
张烈轻笑一声,大步走向王三。
他今晚倒不用杀人,把人偷偷带走就是。
只要人不在了,明天马道人就能一口咬定是王三心里有鬼,趁夜逃跑了。
他走到王三面前。
却不曾想,那原本昏迷的周小弟突然动了!
倒是没有对着他出手,只是一掐手印,飞出四道符纸。
张烈一惊,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符纸飞向门外,却是化作水流,打在了门口睡去的几个汉子脸上!
“啊!!好冷!!”
“下雨了?!”
那四个汉子,被这兜头的冰水一激,顿时醒转了过来。
他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四顾。
“谁?!谁泼我水?!”
也就是这一下动静,瞬间打破了磨坊里的死寂。
张烈后退两步,回头看了眼几个汉子,又瞬间盯住周小弟。
“你没睡着?怎么可能?!”
但此时此刻,现实就在眼前。
那几人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已经看到了磨坊里的黑衣人!
“大家快来啊!这里……这里……有贼人!”
“该死的!”
张烈心中愤愤。
可是事情已经败露,此时若是不走,等这帮泥腿子彻底清醒过来,再引来更多村民……
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带走王三的念头。
“小杂种,坏我好事!”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迷烟的,那几张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只能以脱身为上了……
又是恨恨的看了周小弟一眼。
张烈不再迟疑,反手从腰间又摸出一个黑色的纸包。
猛地一扬手,就要将那粉末朝着众人撒去……
面对张烈那即将撒出的毒粉,缩在角落里的‘周小弟’,瞬间站了起来,他也直接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布袋。
呼——
一股怪风,兀地在磨坊内卷起!
无数金色的砂砾从那小小的袋口中喷涌而出!
“什么?!”
张烈还没来得及把手中的纸包完全撒开,那股强劲的怪风就迎面扑来!
他咆哮一声,连忙闭眼屏息,同时想要用袖子遮挡。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金石砂的威力。
金砂打在张烈身上,瞬间发出密集的闷响。
他惨叫着连连后退。
一旁的四个大汉早就看呆了。
他们只看到周小弟突然站起来,拿出一个袋子一指,便是狂风大作,金光漫天。
“这……是法术?”
张烈虽然狼狈,但他毕竟也是练气修士,又常年在江湖上刀头舔血,反应极快。
他强忍着剧痛,调动体内微弱法力,在身前放出一道淡灰色的气流。
同时,反手抓起旁边的一张木凳,朝着“周小弟”狠狠砸了过去,一下子又打断了余庆的施法。
余庆控制着周小弟的身体,脚步轻轻一错,避开了这一击。
漫天的金砂顿时为之一滞。
这时余庆再想掐诀,却是有心无力了。
周小弟的身体终究只是凡胎,再强行调用法力,这孩子事后得躺半个月不止啊……
“风紧,扯乎!”
张烈见这一击有些成效,也不敢恋战。
对方显然也是修士,而且手段诡异,那金砂法宝威力不俗,边上还有乡里的村民相助……
再打下去,他这条老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借着金砂散去、视线受阻的瞬间,张烈猛地向后一撞。
“轰!”
本就破旧的磨坊后窗被他硬生生撞破,他整个人直接连滚带爬地翻了出去。
“贼人跑了!”
“快追啊!”
有人想要去追,有人捡起火把去照亮。
“别追了。”
“周小弟”喘着气,却是伸出手稍微拦了拦众人。
他收起飞砂袋,慢慢转身走向王三。
“对了!还有三娃……三娃没事吧!”
汉子们连忙冲上来扶住即将倒下的王三。
王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还有些虚弱,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哥,你没事就好。”
“周小弟”也是松了一口气。
“哎!周……周小弟啊,刚……刚才那是咋回事啊?你怎么……”
领头的小哥结结巴巴地问道。
“周小弟”望了望边上几人,却是缓缓开口。
“各位乡亲,实不相瞒。”
“方才是金鲤大仙托梦显灵。”
“大仙早已算到今夜有奸人要来陷害三哥,欲置他于死地,好栽赃嫁祸。所以特赐下法宝,并借我之手,惩奸除恶,护佑善良。”
“金……金鲤大仙显灵?!”
几个汉子一听,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暂且放下了心思。
“原来是金鲤大仙!我就说嘛,咱们三娃是被冤枉的!”
“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太狠毒了,居然还下毒粉!”
“没事。”
余庆再次借周小弟之口说道。
“那个家伙虽然是跑了,但也暴露了马脚。他被大仙赐下的金砂所伤,脸上身上肯定留下了伤痕。”
“几位哥哥且去通知七叔公,就说……凶手已经找到了!”
“至于我……”
说完这句,余庆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去。
周小弟的身体猛地一软,晃了两下,恢复了清明,但也有些疲惫。
“我……我……好累”
周小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像是刚扛着二百斤粮食跑了十里地一样。
“小弟!小弟你怎么了!”王三挣扎着扑过来扶住他。
“没事……就是……实在有点没力气了……”周小弟虚弱地摆了摆手,“想睡觉……”
……
与此同时,万翠山脚下的一处密林里。
“哇——”
张烈捂着血肉模糊的胸口,跌跌撞撞地冲进树林,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现在的样子极其凄惨,全身到处都是血。
“老马……救……救我……”
看到树林里那个等待的身影,张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虚弱地喊道。
马道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都没看张烈的伤势,劈头就是一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人呢?杀了没?”
“没……没杀成……”张烈惨然道,“那小子……那小子有法宝!很厉害的法宝!一下子就把我打飞了!”
“废物!真是废物!”
马道人一听,气得一脚踹在张烈身上,把本就重伤的他踹得翻了个滚。
“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还让他用法宝打了?你是猪吗?”
“老马,我……我是真的尽力了……那金砂……太厉害了……”张烈疼得满地打滚,哀求道。
“先……先给我点疗伤药……我快不行了……”
马道人看着在地上蠕动的张烈,眼中的厌恶和杀机一闪而逝。
但他忍住了。
这里离村子不远,动手容易留下痕迹。而且张烈如果现在死了,反而有些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阴恻恻的蹲下身子。
“老张啊,这事儿你办砸了。不仅没把人处理掉,反而把你自己给暴露了。”
“现在全村人肯定都知道是你下的手,也肯定猜到了是我指使的。你说,明天官府的人来了,我该怎么解释?”
“我……”张烈身子一僵。
“所以啊……”马道人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和一袋灵石,扔在张烈面前。
“这是疗伤药,和十块灵石。你拿着,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最好离开湘水地界,永远别回来。”
“走?那你呢?”张烈颤抖着手捡起东西。
“我?”马道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拂尘一甩,恢复了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贫道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你这个心术不正的游方郎中,为了骗取药钱,故意下毒害人,还试图杀人灭口。”
“而贫道,作为山神的使者,虽然一时不察被你蒙蔽,但最终还是大义灭亲,揭露了你的罪行。”
“如此……罢了罢了!如此也好……”
张烈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抓着药瓶和灵石,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树林深处,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张烈消失的背影,马道人这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表情依然难看至极。
“该死的鱼妖……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神降赐宝……”
“这次算你赢了一局。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