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既然你已经打算劝降我们,那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贝鲁克似乎是个合格的政客,面对李嗣的话,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
李嗣自然也清楚,仅凭借一句话显然也并不能证明什么。所以他只是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其实你们投降与否,也并不会影响这座城市的命运。”
“毕竟我之前就说过,即便你们不投降,在攻下这座城市之后,尤利娅将军也仍旧不会对城市里的居民做任何事情。”
“你们之前的生活是怎么样,在城市被攻占后,你们的生活也还是会怎么样。”
“无非只是这些守城的士兵,他们的伤亡数量罢了。”
“闭嘴!你这该死的兽人!”
之前的话没有让贝鲁克的神色出现什么变化,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却是让贝鲁克没能控制住,他瞪着下方的李嗣,怒吼道:
“你们要打吗?好呀!来吧!那我会告诉你,文德克斯的每一个公民都是战士,我们的每一个人都会为这座城市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如果想将这座城市攻下来,就先杀光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吧!!”
“是吗?”李嗣歪了歪头,他看了眼贝鲁克身旁的那些军士们,他们的神色依旧坚定。但是,尽管看不到城墙上更多的军士,但他却是能够猜到一些人脸上的表情。
“市长先生。”面对有些失态的贝鲁克,李嗣慢悠悠道:“您这样说恐怕不合适吧?一个人的命运或许不能被他自己所完全掌控,但也不应该被某个人随便的一句话就这样定下来。”
“当然,我们都知道,为政者的一句话足以在不知不觉中决定一大批人的命运。但你,贝鲁克市长,我觉得你不应该将这话放到台面上来说。”
“就算我是个兽人,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关着灯做呢?”李嗣看着城墙上的贝鲁克,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去。
“不论你们投降与否,但我可以向你们,向文德克斯的所有市民,所有军人们保证,”在离开的时候,李嗣的声音也悠悠响起:
“无论城墙上的旗帜是否落下,无论刀剑是否还要沾染血光,但你们的性命将不被胜利者的怒意收割,你们的家园将不因战火的余烬而荒芜。”
“每一扇敞开的门后,炊烟仍将如常升起。战争终有尽时,而生命当在和平中永续。”
城墙上,一名战士搭起了弓箭,瞄准了背身离去的李嗣。但就在他刚准备松手,将箭矢射出的时候,一只大手用力地按住了他。
“你干什么!?”
攥住他的是阿克西奥斯,他是文德克斯的军事指挥官。
“松开。”阿克西奥斯说。
战士瞪着他,胸口起伏。他看向贝鲁克。
市长站在两步外,脸上的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深了一些。
市长点了点头。
战士吐出一口气,他仍旧瞪着阿克西奥斯,但还是松开了手。
阿克西奥斯放开他,转向贝鲁克。
贝鲁克看着他,那眼神阿克西奥斯认得,市长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就是话语。
此刻里头混着东西,有石头般的决心,也有别的。
一丝被冒犯的不快,也许。
尽管阿克西奥斯做了正确的事,不让那愚蠢的一箭破坏任何潜在的可能,或者至少避免一场毫无荣誉可言的背后刺杀。
但贝鲁克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别人在他未开口时代替他做决定,哪怕是为了他好。
阿克西奥斯是个好军人,可他是平民出身,指挥权来自任命,威信来自年头和伤疤,不是血统。
而士兵听市长的,他们为贝鲁克守城,因为贝鲁克让街道干净,税赋合理,裁断纠纷时不偏袒富人。
因为他是贵族。
他公正,他清廉,他在过去的几年里让市场的税降低了,他在法庭上听取最贫穷的市民申诉时也一样耐心。
他相信古老的共和美德,相信元老院与人民,尽管帝国如今已是皇帝的帝国。
人们爱戴他,他们为他而战,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站在城墙上。
但好人也有他的另一面,阿克西奥斯很清楚。
而这些士兵,他们敬他,但也未必愿意为他死得一个都不剩。
“他走远了。”阿克西奥斯说,望了一眼城外。
那个兽人酋长骑着马,变成一个小点,融进光里。
“我看见了。”贝鲁克说。
“他的话,”阿克西奥斯顿了顿,“有些部分可以听。”
“哪部分?说我们守不住的部分?”贝鲁克嘴角扯了一下,显然不是在笑。
“还是说他不是帝国人的部分?一个给帝国当雇佣兵的兽人,说他不喜欢帝国人……这话你信?”
“斯特拉托斯没被烧。”阿克西奥斯说,他眼睛看着城墙下,“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可能。”贝鲁克重复这个词,“所以呢,阿克西奥斯?你想说什么?”
阿克西奥斯沉默了一会儿。
太阳在墙垛上切出锐利的阴影,把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半。
“这是个机会,”沉默良久之后,阿克西奥斯说,声音压得低,只有他们两人和旁边那名亲卫能听见。
“机会,”贝鲁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有些异样,“投降的机会?”
阿克西奥斯没有接话。
“阿克西奥斯,”贝鲁克说,仍然看着下方,“我们有多少人?能战斗的。”
“正规守军两千一百,加上临时武装的市民,大概三千。”
“外面呢?”
“至少是我们三倍,可能更多。装备精良。”
“我们城墙很厚。”
“城墙会被打破。”阿克西奥斯说,“这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不缺时间,也不缺人。我们缺粮食,缺武器,缺希望。”
贝鲁克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所以,你也认为,我们应该接受那个塞尼亚女人的……‘赦免’?”
“我在说代价。”阿克西奥斯看着市长的侧脸,“每个人都会死,很多人。死到最后,城市还是会陷落。”
“然后活下来的人,得到的结果和现在投降可能得到的一样,如果他们信守诺言。但死掉的那些人,他们的死亡将没有意义。”
“白死了?”贝鲁克转过头,眼神锐利起来。“为守卫家园、为自由而死,是白死?阿克西奥斯,你是个军人。”
“我是。”阿克西奥斯迎着他的目光,“正因如此,我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死在墙头,死在巷子里,肠子流出来,喉咙喷着血。那不是诗歌,大人。那是死亡,那是父母、妻子、子女们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