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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科幻末日 > 克系世界的饭真不好吃

   biquge.xin他全明白了。

  小安娜临别前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畔,带着鼻音和眼泪的湿气:“向深渊起誓,你会回来的。”

  他这么多天经历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酒馆里昏暗的光线,糖罐粗糙的陶壁触感,奥杰萝丝老板娘端来的、总是兑了水的酒,码头区清晨的鱼腥味,混血人们沉默的颔首……所有细节,鲜活如昨日。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死去了——

  赫恩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天经历的,是不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或是某个残酷实验的一部分。

  他茫然地、踉跄地向黑港原本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荒地,仿佛只要看得够久、够用力,那些熟悉的轮廓就会从虚无中重新浮现。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吹过裸露土地卷起的微尘,在渐暗的天光下打着旋。

  他身上这身被视为不祥的黑色“葬礼服”,他此刻脸上无法抑制的泪水与眼中深不见底的茫然与痛苦,终于在此刻,显得无比应景。

  他就是在参加一场葬礼,并为其哀悼。

  此时此刻,克伦特,以及他身后所有的造物会成员,都被眼前这超越理解范畴的景象彻底惊到。

  他们僵在原地,如同另一组被定格的雕像,眼睛瞪大到极限,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震撼抽走了他们所有的反应能力,只剩下纯粹的本能战栗。

  克伦特更是惊得手中那根跟了他十几年的旧烟斗都猛地一颤,险些从因震惊而麻痹的手指间滑落。

  他下意识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那烟斗或许真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假古董,抽烟时偶尔会漏气,木质也谈不上多好,但对克伦特而言,它具有相当特殊的意义——

  它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熬夜推敲案件的夜晚,是他思维延伸的一部分,是习惯,也是旧日生活的锚点之一。

  在这超出一切经验、一切逻辑的恐怖景象面前,这点熟悉的触感成了他与“现实”仅存的脆弱联系之一。

  随即,无与伦比的惊骇转化为指向明确的震怒与寒意。

  “你……”

  他猛地扭过头,视线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赫恩脸上。

  那张脸上残留的泪痕,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软弱或伤感的证明,而是魔鬼伪装的画皮,是极致的嘲讽。

  他终于,把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花费了不小代价才零星搜集到的、关于执灯人最核心也最禁忌的传说,完整地串联、回忆起来了。

  传说,执灯人内部信奉着一位不可言说的“门之主”,他们之中的高层即是那些被称为“真理会议参会者”的存在,其使命远非简单的调查或情报收集。

  传说他们游走于不同的时空与地域,每到一个地方,便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收集”齐那个地方的一切“资料”。

  他们收集的不仅是信息,或许更包括其存在的“本质”,其历史的“重量”,其所有生命活动汇聚而成的“痕迹”。

  然后,当他们离开,当某种条件达成,他们便会将那个区域的一切,作为“历史”和“记忆”的祭品,献祭给那位“门之主”。

  区域本身,连同其中所有存在过的生命与故事,将被从现实的基座上彻底抹除,化为虚无,只留下最原始的“空白”。

  许多历史就在时空中被这样删除,甚至无人知晓它们的存在,便全部归为了门的养料。

  执灯人的高层太难以找寻。

  他们分布在不同的时空维度,并且在同一个时空层面内,极少会同时出现两名及以上的高层。

  他们的行踪诡秘,目的成谜,其存在本身就被各大正统教会和隐秘组织视为最高级别的威胁与禁忌。

  这些零碎、晦涩、曾被克伦特一度视为夸大其词或古老隐喻的知识碎片,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认知上。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活生生的、一个繁华港口在眼前凭空湮灭的景象,完美地印证了那个最黑暗的传说。

  眼前这个人,这个被他亲手铐住、一路上显得时而狡黠时而笨拙、甚至刚刚还在为告别流泪的赫恩真的就是执灯人的高层。是“真理会议”的参会者。

  他,是一个行走的、能够抹消一片区域所有存在的……天灾。

  前所未有的愤怒,混合着被彻底愚弄的耻辱、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一种自身渺小如尘埃的无力感,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克伦特所有的理智堤防。

  炽热的怒焰笼罩了他的心头,烧得他眼前发红,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一刻,他甚至清晰无比地产生了杀了赫恩的冲动——

  而赫恩,只是沉默地承受着他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愤怒目光。

  良久,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所有人惊骇未定的注视下,赫恩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搐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气音的轻笑。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愉悦,只有无尽的疲惫荒谬和自我嘲讽。

  “凡事都有代价,大侦探。”

  赫恩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有时候,我们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一些什么,不是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克伦特,扫过那些仍旧僵立、面色惨白的造物会成员,最后落回自己脚下这片陌生的土地,以及远处那片吞噬了一切的空旷。

  “如你所见,”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我干了一件……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他缓缓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指向那片空无,“我把整座黑港都灭了。所有人,都死了。”

  他脸上的表情仍旧苦涩,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僵硬地挂在嘴角,眼神空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笑啊,这太好笑了!人生有时候,就是像一场巨大的、黑色的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颤抖:“但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会这样……你们还有人,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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