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一个月后,洪武十五年十二月初。
朱元璋身披龙袍,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之上。
他目光扫过殿下文武百官,除了出征在外的徐达等人,其余人全部到齐,无一人告假。
朱元璋拿起陈安写给朝廷的奏疏,让太监云奇大声念出。
云奇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江浦驻军幸不辱命,成功固守江浦关,且顺利与魏国公徐达麾下北伐大军汇合,于城下合力围歼北元大军二十五万。”
“王保保势穷力竭,仅率五万残兵向北逃窜,北伐大军稍作休整三日,已续行北上之途。”
“此战大捷,皆因江浦驻军将士浴血奋战、将领运筹得当,臣唯在后方督办粮草补给,绝不敢妄冒战功。”
“江浦县知县,陈安。”
念完奏疏,朱元璋目光如炬地看向百官,问道。
“你们都说说,江浦的将士们立下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赐才妥当?”
“还有江浦知县陈安,此番亦有实绩,朕又该如何奖赏于他?”
大殿瞬间陷入寂静。
官员们都用余光偷偷瞟向前任左相李善长、翰林院大学士孔克表以及吏部尚书吕本。
这种时候,也只有他们敢开口,也只有他们能摸透朱元璋的心思。
吏部尚书吕本目不斜视,摆出一副圣上怎么决策,臣就怎么执行的姿态。
李善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不接话茬。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明显是皇帝在设圈套!
谁不知道太子在监国期间,就派人前往江浦观战了?
朱元璋更是亲自在江浦督战,这封奏疏的真假,皇帝怎么可能不清楚?
现在故意这样发问,无非是等着有人跳出来,说督办粮草本就是边镇县官的本职工作,没必要特别嘉奖。
只要有人敢这么说,朱元璋肯定会反驳。
你们压根不清楚实际情形!
难道是怕陈安升了官,会威胁到你们的地位不成?
到那时,陈安想不升官都难!
可只要他们不表态,陈安这封充满谦虚意味的奏疏,就只能真的谦虚下去。
如今想除掉陈安已无可能,不让他回京,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李善长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孔克表却突然站了出来,抱着玉笏重重一拜。
“臣恭贺圣上!恭贺大明!恳请圣上为江浦将士论功行赏,不辜负众将士的奋勇拼杀!”
朱元璋看着这位比李善长高出半个头、长相颇具孔子遗风的孔子第五十五世孙,顿时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当然!但朕现在问的是,针对江浦知县陈安,该怎么奖赏才合宜?”
孔克表笑着回答。
“边镇县官本就该督办粮草补给,这不算特别功绩,无需特别嘉奖。”
“朝廷可降旨褒扬陈安,他尚且年轻心智未熟,升迁太快易浮躁,多在地方打磨才能成才。”
说着,他还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大道理,完全没注意到李善长在一旁急得直冒冷汗。
孔克表其实早就知道陈安在奏疏上没说实话。
在朱元璋回朝之前,前往江浦观战的将领就把江浦之战的实际情况传了回来。
半个月前,满朝文武就被陈安那神乎其技的指挥能力,以及江浦驻军取得的惊人战果震撼到了。
如今朱元璋刚回朝,就开始为陈安升官铺路,孔克表打心底里不乐意,便想借着这封谦虚的奏疏,阻止陈安升官。
可他不知道,在李善长看来,他这番话简直是没带脑子!
李善长真想冲上去给孔克表一巴掌,问问他是不是傻!
啪!
果然如李善长所料,朱元璋猛地一拍龙头扶手,帝王之气尽显!
在京城这皇权中心,他的一个眼神,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
不等朱元璋开口,满朝文武唰地一下,全都跪了下来,孔克表更是把头磕在地上,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有。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十分满意,同时暗自盘算。
陈安,只要开春你能把税粮缴得漂亮,你就能回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朕非常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有人不想让你回京,进朝堂,朕得帮你一把啊!
他看向孔克表,声音冰冷。
“抬头回话!”
“是太子未曾派人核实战况,还是独独你被蒙在鼓里?”
“陈安之所以这么写,一来是在朕面前彰显谦逊,二来更是为了维护文官不涉军务的规矩!”
“他自处军师、掌书记之位,却呈上这般顾全大局的奏疏,你是想让朕故作不知、当个顺水推舟的糊涂君主吗?江浦军民若知晓内情,岂会不戳着朕的脊梁骨骂?你究竟心怀何意?!”
孔克表彻底懵了,冷汗顺着额头不断往下流,连忙叩首道。
“圣上明鉴!臣确实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臣身为翰林院大学士,素来只专注于文翰之事,军国大事绝非臣所能知晓!”
朱元璋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官职上来说,孔克表确实不该知道这些事,但他心里清楚,孔克表不可能不知道。
离开陈安后的朱元璋,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帝王。
他转头看向李善长。
“孔爱卿不知道,李爱卿你总该知道吧?你为何不语?”
李善长抱着玉笏从官员队列中走出来,恭敬地回答。
“臣已然半退于朝堂,本应谨守本分不多言语,但若有所思,略得一二浅见,斗胆想为圣上谋划一个周全之法。”
“哦?说来听听!”
朱元璋继续道。
李善长回答。
“圣上,臣以为陈大人顾全大局之举并无不妥。”
“但即便朝廷知晓此战实为他指挥,也不可按军功对其奖赏,否则将坏了文官不涉军的规矩。”
“不如,着重夸大他督办后勤的功绩,如此一来,既不亏待有功之臣,又能坚守既定大局,实为稳妥的折中之道。”
朱元璋听完,心里忍不住夸赞了李善长一句。
其实他刚看到陈安这封奏疏时,就感到十分为难。
说它谦虚吧,其中确实存在欺君的嫌疑。
可要是顺着陈安的话去做,又怕江浦军民骂他糊涂。
李善长这个办法,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