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王保保的话一出口，徐达、李文忠、汤和等人直接愣住了！
就连跪在一旁的乃儿不花与其他北元将领，也个个面露茫然。
这投降条件，实在出人意料！
徐达心中其实早已隐约猜到答案，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诧异，沉声开口确认。
“你口中的陈大人，可是江浦县的陈安？”
帐中众将士心里都门儿清，王保保说的陈大人，正是把他从三十万大军元帅打成几万残兵的江浦知县陈安！
这事儿，实在太过蹊跷。
按常理推断，王保保本该对陈安恨之入骨，不提出杀了陈安的要求，都算他人品出众了。
可他倒好，竟然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陈安的前程。
往好听了说，是重情重义；往难听了讲，就是明晃晃地威胁朱元璋，若是不答应，就当场自尽。
就连被朱元璋称赞为“才兼文武世无双”的徐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四字词语，能精准形容王保保这离谱的举动。
“回徐帅，末将所言，正是江浦知县陈安陈大人。”
王保保仍保持跪地之姿，双手抱拳，恭敬作答。
“等等！”
徐达连忙摆了摆手。
“别叫咱徐帅，你也别自称末将，可别把咱往沟里带，咱才不上你这当。”
说着，徐达干脆蹲下身，直视着王保保的眼睛。
“你这行为，说以德报怨都轻了，简直离谱到没边！”
“本帅实在猜不透，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王保保没接话，转头瞥了眼帐边咕嘟冒泡、香气四溢的羊肉汤锅，脸上竟扯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徐帅，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我实在饿坏了，能不能先让我们填填肚子？”
“等吃饱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单独把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
徐达瞥了眼那锅本就是特意为他们预备的羊肉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点头道。
“算你激灵，知道这是本帅特意为你们备下的，吃吧！”
王保保、乃儿不花等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坐下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徐达则招呼李文忠、汤和一同出了帅帐，只留下傅友德等人在帐内照看。
大营门口，三人驻足凝望。
一车车粮食正驶入哈拉和林城，北元士卒们纷纷卸下盔甲、丢弃兵器，与城中牧民一道排起了长龙，领取粮食，场面热闹非凡。
李文忠满脸困惑地问道。
“这王保保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达也摇了摇头。
“咱哪儿知晓？反正他们已然归降，他心里的念头，日后找机会聊透便是。”
“只是有一点，他提的第二个条件，咱可做不了主，还得上报朝廷定夺！”
说到这里，徐达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句“尽管咱也觉得，圣上能答应才最好不过”，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毕竟圣意难测，这话他怎敢轻易吐露？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王保保气色好了不少。
他和徐达各自骑上战马，沿着鄂尔浑河一路向西行进，直到战马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二人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王保保用马鞭指着西方，问道。
“徐帅，山的那边，是何去处？”
徐达望着天地相接的雪峰，摇了摇头。
“天地之广阔，远非你我所能穷尽，这般遥远之地，咱也从未踏足过。”
王保保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
“我们的祖先，曾经打到过那里！”
徐达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中原有句老话，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们祖先打过去，无非是洗劫一空，既不设官治理，也不传播教化，说白了就是一场劫掠式的到此一游！”
“你看看我中原名将薛仁贵，他留守高丽时，施仁政、兴汉学、奖善民，让高丽人忘却亡国之痛，至今仍为他立祠祭拜。”
“战争只是手段，不治民、不树文化认同、不让百姓有归属感，终究是空！”
“当年大唐，人人以身为其民为荣，可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哪有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徐达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王保保却笑了起来。
“我虽为蒙元伯也台部人，却生在光州固始，汉名王保保，自幼读孔孟、研兵法，深知祖先只征不治的错处。”
“我一直想凭一己之力改变现状，若当年我是大元皇帝，定会先废四等人制，再照着‘先战而后治’的法子来！”
“徐帅，你信吗？”
徐达淡淡一笑。
“别做梦了！”
“不过咱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会真正实现汉蒙一家，只不过我们汉家儿女，永远是大哥！”
“或许你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但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定能够做到。”
他望着远方天地，眼神里满是期许。
“到那时，大家穿同样的军装，一起抵御外侮，一起开拓更辽阔的疆域……”
王保保看着眼里满是自信的徐达，没有反驳他对未来的憧憬。
因为他已经在一个地方，看到了徐达的梦想成为现实。
他没有去过江浦县，派去的探子也都是有去无回，但仅凭从过往行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就足以证明一切。
这也是他当初拼尽全力想要拉拢陈安的原因！
王保保望向江浦县的方向，问道。
“徐帅既去过江浦县，休整之时想必也四处看过吧？”
“你方才说的那些，你我这辈子未必能见到的汉蒙一家、同心共济的景象……是不是在江浦县，早就已经实现了？”
徐达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经王保保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发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开国之后，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微服私访见过不少地方官治理地方的情况。
虽然朱元璋三令五申，只要获得大明籍贯，不管是蒙元人还是色目人，除了不许同族通婚之外，都能享有和大明子民一样的平等待遇。
可很多地方官，还是把对前元的恨意，发泄到了这些人身上。
从长远的家国利益来看，这绝非好事，但在当时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根本管不过来。
要是管得太严，他们就会抱怨“他们欺负了我们一百年，我们还不能出口恶气？”
所以，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望用时间来实现长治久安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