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紫禁城与皇城,皇城与外城,同在京城之内,却是冰火两重天啊!”朱由校郁闷许久,发出沉重的叹息。
宋晋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也只有身居九重的皇帝不知道罢了。
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吃着山珍海味,又有几人知道民间疾苦?
或者说,即便知道老百姓过得苦,也不在意,没有共情。
高高在上的神邸,何尝会在意蝼蚁的生死?
朱由校也没期待宋晋这个太监会给他满意的回复,他也只有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
在他的视线之外,听觉不及,也就只有厂卫,能够值得信任了。
否则,他就是聋子、瞎子,会被文官武将耍得团团转,像个大傻子。
不远处,一个公共厕所正在修建当中。
当然,现在只是个逐渐拓宽挖深的大坑。
有了厕坑,铺上石板或厚木,再在周围盖起土坯或砖墙,覆上顶,便全部完工。
少则三四天,多则五六天,周期就是这么短。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劳工,微抿起了嘴角。
【朕在剥削他们,却也是给了他们吃饱肚子的机会。】
一顿饭、十五文,实在是相当微薄的报酬。
如果不是流民,京城的正常居民是不会干的。
但就是这种剥削,流民却会感恩戴德。
毕竟,这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能让他们多几分捱过寒冬的机会。
看着流民们衣着单薄,朱由校垂下眼帘,微微偏头,宋晋便知机地凑近过来。
“盯着京城权贵勋戚和官员,捐款捐物的情况,及时向朕汇报。还有,流民劳工能否吃饱,报酬是否足额拿到,也要严格监督。”
皇帝的语气听似毫无波澜,但宋晋却听出了几分冰冷。
“奴婢遵旨。”宋晋力求不引人注目地躬身应承。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目光定在一家茶楼,说道:“去那家茶楼坐一坐。”
宋晋伸手指了指,目光扫视,两三个便衣番子立刻快速动作,向酒楼而去。
等到朱由校进了茶楼,最好的临窗雅座已经占好,老板和伙计都有些战战兢兢。
朱由校也不以为意,迈步上了二楼,在雅座里坐下。
片刻后,宋晋亲自监看着,由便衣番子端上了茶水,还有跟在后面马车里的点心食盒。
朱由校估计把老板和伙计得吓够呛,微笑道:“东厂在京城设几个据点,方便打探各种消息。”
“朕看开茶楼就不错,人员来往多,天南海北的都有。”
宋晋陪着笑,说道:“皇爷英明,奴婢马上派人选址租房。”
朱由校喝了口茶水,又叮嘱道:“不要暴露身份,该花多少钱,朕从内帑出。”
“奴婢省得,皇爷放心。”宋晋心中一凛,觉得自己差点办错了事情。
亮出东厂名号,京城中什么好地段好铺子拿不下来?
但皇帝出言提醒,就否定了他的想法。
朱由校伸手指了指空着的座位,宋晋便斜签着身子坐下,恭谨听命。
镇抚司和东厂,皇帝显然更信任东厂,此次微服出巡,便由东厂提供安保,甚至没惊动镇抚司。
朱由校确实有所偏向,当然也本着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的原则。
“厂卫扩充的奏疏,朕已经阅看,亦已允准。”
朱由校瞟了眼窗外,便收回目光,开口说道:“将耳目广布于各省各县,独立具报,以互相参照甄别,方案不错。”
“朕之建议是再设巡察使,定期并交叉巡察。”
“目前要紧的,是向各镇军队派驻人员进行监督,以确粮饷足额发放到士兵手中。”
“为了确保不与贪腐官将同流合污,瞒报欺君,厂卫都要派人,且要严格挑选。”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冷,“若是监督不力,定要严惩。宋伴,你有何建议来震慑并防范。”
宋晋想了想,说道:“选派之人必须有家眷,若是渎职贪腐,便株三族籍没其家。”
太监无亲无故,心性较为狠辣无情。
朱由校轻轻颌首,竟对此建议表示赞同。
现在的吏治已经是头等大事,是朱由校要率先解决的。
吏治不靖,贪腐成风,什么样的好政策也难以落实,什么样的惠政也不能使百姓受益。
甚至于,会被贪官污吏歪曲偏差成苛民之政。
就像现在的拖欠和克扣粮饷,是朝廷和皇帝的责任吗?
这边足额发放,到了士兵手中,能剩一半也算好的。
所以,不改革制度,不反贪肃腐,财政增长再多,朝廷再怎么足额调拨,也无法如数发到士兵手中。
朱由校一谈到吏治和贪腐,就有些压不住火。
喝了口茶水,他望着窗外,沉声说道:“乱世用重典,朕看现在就是乱世。外有鞑虏北虏,内有民不聊生,严刑竣法正当其时。”
宋晋恭谨地听着,这就是皇帝的信任,只对他这个亲信心腹言传身教。
显然,皇帝决心已定,要对贪腐官员下手,一场大清洗近在眼前。
【皇爷是早有筹谋,之前以内外交结之罪名处置官员,却未拿贪腐说事,显是不欲打草惊蛇。】
【可要说现下是乱世,皇爷似乎有些夸大之嫌。】
朱由校看了宋晋一眼,视线移到桌上的点心盘。
【没人知道大明还有十几年就要亡了,也没人相信三四年后,便是乱世的开始。】
对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朱由校已经是越来越习惯了。
好在宋晋是个好奴婢,并不会对此提出疑问。
……………
一溜排开有十几口大锅,里面的水已经煮沸,杂粮在翻滚着,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陈氏咽了口唾沫,虽然肚子饿得慌,但还是强忍着,卖力地工作着。
“这不是粥,是稀饭哪!”张二嫂端着一盆洗好的白菜萝卜走了过来,向大锅里看了一眼。
陈氏笑着点头,说道:“米粮放了半袋子,可不就成稀饭啦!”
嘴上说着,动作也未停,把白菜萝卜放在案板上,咔嚓咔嚓地切成碎块,也丢进了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