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跟着李严,陆洺并未走县衙那威严的正门,而是绕到了侧面一处供吏员日常进出的小门。
即使是这样一道偏门,也有两名穿着皂衣的差役值守,他们显然认得李严,随意地点了点头便放行了。
不过,错身而过时,二人的目光也在陆洺身上和他腰间的刀上扫过了一遍,带着审视,但并未阻拦。
看来李严的面子还算可以啊!陆洺了然于胸。
踏入县衙内部,陆洺只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外界的市井喧嚣截然不同,这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沉闷、压抑而井然有序了起来。
青石板铺就的院落,两侧是连绵的官署房屋,廊下偶尔有穿着各色吏服的人员匆匆走过,大多面无表情,或低声交谈,手中捧着文书卷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墨锭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李严轻车熟路地引着陆洺穿过一道回廊,来到一处挂着“户房”牌匾的廨宇前。
相比其他地方的冷清,这里明显要热闹一些,进进出出的人也多,大多面带愁容或谄媚。
进入户房大堂,里面摆着十几张书案,不少书办经承正伏案书写,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墨味更浓。
李严直接走向靠里侧一张书案,后面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
“张经承,忙着呢?”
李严笑着打招呼,顺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不着痕迹地放在对方案角。
这是他来县衙前特意绕路去买的糕点,这一小包差不多就花了一百文。
那张经承抬起眼皮,看到李严,又瞥了一眼那油纸包,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放下手中笔。
“是李书办啊,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这位是?”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陆洺身上。
李严连忙介绍,“张经承,这位是我同乡,石岭村的新任村正,陆洺陆兄弟。”
“陆兄弟,这位是户房的张经承,专司咱们下面乡镇的户籍田亩变更事宜。”
陆洺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陆洺见过张经承。”
张经承上下打量了陆洺几眼,尤其是看他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的茶杯呷了一口。
片刻,才拖长了音调道,“石岭村啊……哦,听说前些日子出了些变故?这么快就选出新村正了?程序……可都合规啊?”
陆洺还未开口,李严连忙接过话头,赔笑道,“合规,绝对合规!”
“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联名保举,村印也盖了,手续齐全。”说着,他从陆洺手中接过那份木质凭证和联名保书,递了过去。
张经承接过,看都没看一眼,便随意的丢在一旁,手指敲着桌面,语气带着官腔,“嗯,材料先放这儿吧!”
“按理说,村正更替,需得核实情况,查验保书真伪,还要看看有无拖欠赋税......”
“这流程嘛,总要走一走的,最近北边战事吃紧,衙里事务繁忙,恐怕得等些时日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给好处,就拖着吧!
陆洺心中明了,他早有准备,但并未立刻表示,只是平静道,“有劳张经承费心了!”
“石岭村定当依法纳粮,全力配合衙里,只是秋收在即,税赋征收迫在眉睫,若无正式文书,恐生不便,还望经承能酌情通融,尽快办理。”
张经承闻言,呵呵的干笑两声,又端起茶杯,目光却瞟向李严,意有所指,“陆村正年轻有为啊,心系公务,这是好事。”
“不过嘛,这衙门的规矩……李书办最是懂的了吧?”
李严立刻会意,对陆洺使了个眼色,然后弯着腰快步上前,将袖口递出,对张经承笑道,“张经承放心,规矩我们懂,绝不会让您难做,您看……大概需要多久能有个准信?”
张经承见对方上道,脸色好看了些,伸手探了过去,一边沉吟道,“这样吧,我尽量帮你们催催。”
摸到了价值几何后,他的脸色又重新变得平静了几分,“三天,三天后你们再来问问看,不过……”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刘典史那边,若是过问起来,也需要打点一下,毕竟最终用印,还得他点头。”
“明白,明白,多谢张经承提点!”李严抽回袖子,脚下退了几步,连连道谢。
又寒暄了几句,李严便带着陆洺告辞出来。
离开户房廨宇,李严低声对陆洺道:“看到了吧?这张经承还只是第一关。”
“三天后我们来,少不得要奉上那茶水钱,至于刘典史那边,恐怕还得另找机会,不过,一定要由张经承代为转呈。”
陆洺点了点头,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
这县衙之内,果然层层关卡,处处需钱,他心中并无多少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
这就是规则,至少在拥有打破规则的实力前,他必须适应并利用它。
“走吧,李大哥,我们先去百味楼。”
陆洺知道,当务之急是弄到足够的银钱,来打通这些关节,这县衙之门,他今日算是初步踏入了,也窥见了其冰山一角下的运作规则。
离开县衙那压抑的氛围,陆洺和李严二人便径直前往了百味楼。
与县衙的晦暗不同,百味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
钱管事早已得了信儿,热情地将二人迎进后堂。
当他看到那张几乎铺满了小半个院子的完整黑熊皮,以及那对硕大狰狞的熊掌和品相极佳的熊胆时,饶是他见多识广,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惊叹。
“陆小哥,李老弟,你们这次可真是弄来了好货色啊!”
钱管事搓着手,仔细查验着熊货,尤其是那张几乎没有任何破损的熊皮,“这皮毛油光水滑,箭孔刀伤极少,处理得也干净,难得,实在难得!”
“这熊胆,饱满沉手,也是极品!”
闻言,李严笑道,“钱管事您是行家,东西好坏一眼便知,咱们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您给个实在价。”
钱管事沉吟片刻,伸出一个巴掌,又翻了一下,“这张完整的熊皮,品相上乘,作价八十两,这对熊掌,乃是席上珍品,可以给五十两。”
“至于这熊胆……药性足,我给个整,一百两如何?”
二百三十两!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上次的鹿王也就总共卖了一百两,这黑熊几乎是鹿王两倍有余了。
李严看向陆洺,用眼神询问。
陆洺心中快速盘算,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要高一些,看来钱管事确实有长期合作的诚意,也可能是看在之前好猎物的份上。
他还记得县令求购熊胆的消息,但此刻他急需现银打通关节,而且贸然去接触县令风险不小,当下最要紧的是解决村正文书和提升自身实力。
“钱管事爽快,就按您说的价。”陆洺点头应下。
钱管事脸上笑容更盛,立刻命人取来银票并一些散碎银两。
交割完毕,他压低声音对陆洺道,“陆小哥,以后若再有这等好货,或是山里其他稀罕物,定要优先考虑我们百味楼,价格上绝对亏待不了你。”
“一定。”陆洺拱手。
怀揣巨款,陆洺心中稍定。
他分出部分银两交给李严,用于三天后打点张经承乃至可能的刘典史。
随后,他便与李严分开,独自一人朝着伏虎武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