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出租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片半透明的樱花泥,那些被夕阳晒软的花瓣粘在柏油路上,像凝固的晚霞。在星空网吧门口停下时,夜风裹着三重气味扑进来。
劣质香烟的焦苦、刚熄灭的烤串摊油脂香,还有远处花店飘来的、快蔫了的百合味,瞬间把路明非身上残留的拿铁奶泡香冲得七零八落。
他付钱时指尖攥着ATM机刚吐的现金,纸币边缘的毛刺蹭着掌心,像细小的针在提醒:暖烘烘的西餐厅只是暂时的避难所,他终究要跌回自己的世界。
一个连樱花都裹着烟味的、冷得发脆的世界。
推开门的瞬间,冷空调的风撞在脸上,带着键盘缝隙里饼干渣的甜腻味。网吧的荧光灯蒙着层灰,照得每台显示器都泛着朦胧的白,像撒在黑色幕布上的碎星。
新网管趴在前台看手机,长发垂在米色卫衣上,发梢沾着点樱花粉,像是刚从樱树下走过。
路明非扫过去时,她刚好抬头。
睫毛眨了眨,眼神里的熟稔像片羽毛擦过心头。
不是陌生人的客气,是见过他在靠窗位蜷着睡、流口水沾湿键盘的那种熟。可他搜遍脑子也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能在心里骂自己:“路明非你这记性,跟被酒德麻衣敲过后脑勺似的,连漂亮姑娘都记不住,还妄想苏晓樯能多看你两眼?怕不是做梦。”
“开个通宵机。”他把身份证拍在台面上,声音有点哑,像喉咙里卡了半片薯片。
女生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响,像弹小半首没完成的曲子。屏幕反光里,她的嘴角勾了勾:“老位置?靠窗那台,电源键左边第三个键是坏的,你上次用的时候还吐槽过。”
路明非愣了愣。
连电源键的毛病都知道?难不成是小张的妹妹?还是他某次睡过头时,帮他盖过外套的路人?他没敢问,攥着开机卡往角落走,路过过道时听见后排有人吼星际术语:“快补地堡!狗快冲脸了!”那熟悉的嘶吼像根火柴,点着了他心里憋了半天的闷意,脚步都轻了些。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和他一样,把键盘当战场。
开机键亮起的瞬间,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把黑眼圈照得格外明显。习惯性登QQ时,鼠标顿了顿。
棒球帽女孩的头像上,红点像颗没熄灭的火星,在灰暗的列表里跳得扎眼。
点进去的瞬间,陈雯雯的消息跳出来:“下周文学社聚会,旧礼堂靠窗位,能看见老樱花树。去年落的花瓣还嵌在窗台缝里,你到时候可以找找看,别忘啦。”后面跟着个樱花表情,软乎乎的,像她每次递笔记时,压在纸角的花瓣书签。
路明非指尖悬在键盘上,琢磨了三分钟。
说“好”太敷衍,像应付老师的作业;说“一定去”又怕自己临时怂。
上次文学社诗歌朗诵会,他就找借口说肚子疼,躲在网吧打了一下午星际。最后只敲了两个字:“好的。”
刚发出去,对方的消息秒回:“要保证。”
那三个字像根细红绳,轻轻拴在他手腕上。他盯着屏幕笑了笑,心里的烂话又冒出来:“陈雯雯这姑娘,温柔得像裹了层棉花,连说‘保证’都没带一点强迫的意思。可这俩字比老师的红叉还管用,生怕我又像上次那样跑了。不过也好,至少有人盼着我去,总比在网吧跟大叔们互骂‘菜鸡’强。”
他回:“我保证。”
下一秒,陈雯雯的消息跳出来:“我先去洗澡了。”
路明非盯着那行字,耳尖有点发烫,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桌面的咖啡渍:“得,这姑娘是真爱干净,跟我这种能在网吧窝三天、袜子能凑成斗地主的衰仔,简直是两个星球的人。”
而此刻的陈雯雯家,偌大的浴室里飘着栀子花味的蒸汽。
磨砂玻璃把窗外的夜色晕成一片软乎乎的白,温水从花洒里落下来,打在她肩头时,溅起的水珠顺着锁骨滑到腰际。
那温度,刚好和昨晚路明非蹭到她后颈的掌心一样,有点烫,又舍不得躲开。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指尖划过手臂时,突然顿住。
昨晚的月光又漫进脑子里了。
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刚好照在路明非的睫毛上。他蜷在床沿,像只怕掉下去的猫,呼吸声轻得像落在枕头上的樱花。
她当时没敢碰他的睫毛,只敢用指尖碰了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腕。骨节分明,掌心有点薄茧,比她临摹了十年的簪花小楷还好看。
他当时动了动,她赶紧缩回手,心脏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还说自己是衰仔,”她对着镜子弯了弯眼,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个“明”字,水汽很快把笔画晕开,却晕不散眼底的光,“连睡觉都这么乖。”
沐浴球揉出的泡沫沾在指尖,像极了那晚偷亲他时,蹭在嘴角的月光。
当时他蜷在沙发里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鬼使神差地俯身,唇瓣轻触他微凉的额头,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她低头看着泡沫从指尖滑落,突然想起他那晚穿的灰色卫衣。现在还挂在衣柜最上层,布料上有他的味道,像晒过太阳的洗衣粉味,她没敢洗,怕洗了就没了。
“你说保证哦,”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指尖捏紧了沐浴球,泡沫被挤得簌簌往下掉,“不能反悔的。”
路明非还在对着QQ界面发呆,右下角的头像又闪了。
这次是个钢琴图案,柳淼淼的。
他才想起上次同意好友后就没聊过,点进去的瞬间,凌晨三点的消息跳出来,时间刚好是柳淼淼被绑架的那天:“路明非,抱歉那天在你那个姐姐面前说我是你女朋友的话,没给你添麻烦吧?”后面跟着个道歉的表情,小钢琴耷拉着琴盖,像她当时红着的眼眶,连睫毛都湿了。
路明非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
那天晚上的混乱涌上来。
酒德麻衣的红唇、柳淼淼攥着他袖口的手、还有自己心跳得像要炸了的胸腔。
他挠了挠头,心里的吐槽停不下来:“我靠,我早忘了那茬!那天晚上脑子都被那个变态吻懵了,满脑子都是口红印,哪还记得柳淼淼说的话。不过这姑娘也太客气了,不就是随口一句‘女朋友’吗?又不是真的。再说了,她长得那么甜,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吃亏啊……不对不对,路明非你别想歪,人姑娘就是礼貌,你可别自作多情。”
他敲了行字:“没事,没添麻烦,我早忘了。”
发出去后,看着柳淼淼的头像暗着,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不用当场聊,不然他又得紧张得说烂话,比如“其实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晚上我还以为你要哭了”,多尴尬。
刚关掉聊天框,一个大脸猫头像突然跳起来,消息框弹出来:“切一盘?”
名字是“诺诺”。
路明非皱着眉想了半天,也记不起什么时候加的这个好友,只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像在哪听过的歌。不是流行歌,是那种在雨天听会让人发呆的歌。不过他从不拒绝别人的邀请。毕竟加他的人本来就少,更别说主动约他打星际的,还是个女生。
“好啊。”他漫不经心地回,指尖点开星际的图标。
频道里传来女生的声音,有点脆,像冰块撞玻璃杯:“我随机,你随意。”
路明非挑了挑眉,选了虫族。他打惯了虫族,工蜂铺矿快,小狗冲脸猛,适合他这种靠反应的打法。
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心里还想着苏晓樯会不会发消息,派出去的工蜂只拉了半队,结果刚探到对方基地门口,屏幕上就跳出“单位已摧毁”的提示。两条小狗蹲在矿道拐角,把他的工蜂啃得只剩甲壳,像被猫抓碎的纸船。
“我靠!”路明非差点拍桌子,瞬间清醒了。
这埋伏也太巧了,跟老唐当年阴他的套路一模一样。
都是趁他走神时下手,精准得像算好了他的反应时间。
他赶紧在家门口补了个地堡,又拉了六条小狗在周边巡逻,刚布好防御,对方的一队小狗就冲了过来,刚好撞在他的狗队上,厮杀声在耳机里炸开,像阵急促的鼓点,敲得他耳膜发颤。
“有点东西啊。”路明非咬着嘴唇,指尖开始飞快敲击键盘,指甲盖敲得键盘哒哒响。
他没开作弊。
星际老玩家都懂,靠作弊赢的没意思,真高手都是靠意识预判,像猎人等猎物进陷阱。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跟“诺诺”打得有来有回,对方的运营节奏快得惊人:他刚想偷矿,对方的侦察机就到了;他想攒刺蛇,对方就出了飞龙;他想空投宿主,对方早就补好了防空塔。
路明非越打越兴奋,心里的闷意全顺着键盘敲了出去,连呼吸都跟着变快:“这女的也太猛了,意识跟开了挂似的,比赵孟华那帮只会靠氪金买皮肤的家伙强一百倍!赵孟华要是跟她打,估计连基地都保不住,还得哭着喊‘我爸是校长’。”
打了三局,路明非都以微弱劣势输了。
他抹了把汗,指尖在键盘上蹭了蹭,把汗蹭在裤腿上。发消息:“再来!”
这次没再走神。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指尖的血管凸起,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有细小的星子在血管里跳。龙骨状态的瞬间,他感觉整个屏幕都慢了下来:对方的小狗移动轨迹、飞龙的飞行路线、甚至工蜂采矿的节奏,都像画在纸上的线条,清晰得可怕。
生物课本上的知识突然冒出来:肾上腺素飙升到临界值,神经传导速度比平时快三倍,肌肉反应时间缩短到0.1秒。
这就是龙骨的力量,是属于怪物的力量,却能让他在游戏里赢一次。
第四局,路明非的小狗像疯了似的,绕开对方的防御,直接冲对方主基地;工蜂铺矿的速度快了一倍,经济碾压得对方连地堡都补不赢;等对方反应过来时,他的刺蛇已经架在了基地门口,绿油油的黏液顺着刺蛇的甲壳往下滴,像在宣告胜利。
屏幕上跳出“胜利”的提示时,路明非忍不住笑出声,在频道里说:“小样,跟我斗,还嫩了点!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吗?这就是!”
第五局,第六局,第七局。
他连虐三局。
对方最后直接退了频道,临走前发了条消息:“你很强,但赢的人盯着屏幕笑,输的人盯着黑屏想。原来棋盘外的人,看棋子比棋子自己清楚。”
路明非盯着那行字,愣了半天。
这话说得像绕口令,却有点歪理。
就像他现在赢了游戏,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跟没赢一样。他挠了挠头,心里的烂话又冒出来:“这什么哲学?赢了就是赢了,还看透棋盘?不过话说回来,这‘诺诺’是真强,要是老唐在,说不定能跟她打个平手。可惜啊,老唐现在不知道在哪,我连个能正经打游戏的对手都没有,赢了也没人一起骂街。”
网吧的钟敲了十一下,夜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屏幕晃了晃,像水面的波纹。路明非看着桌面上映出的自己。
眼底有点红,嘴角却翘着,像个矛盾的傻子。
他点开QQ,棒球帽女孩的头像暗着,钢琴头像也暗着,只有大脸猫头像还亮着,却没再发消息。
风里飘着网吧外便利店的关东煮香味,混着键盘的塑料味,像把他困在一个只有光和键盘声的小世界里。
外面的樱花还在落,却落不进这个屏幕亮着的角落。他指尖顿在键盘上,突然想起陈雯雯浴室里的栀子花味,想起柳淼淼红着的眼眶,想起“诺诺”那句奇怪的话。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了点,又像空着点,像风里没唱完的调子,绕着网吧的荧光灯,一圈又一圈。
路明非盯着“老唐”暗下去的头像,指尖在鼠标上蹭了蹭。
把屏幕上积的薄灰刮出弯弯曲曲的痕,像没描完的星轨。
聊天框还停留在上周的消息——“下次再虐你,老子先去挖点矿赚网费”。
现在看来,这话比网吧里的泡面还没滋味。
他点开星际好友列表,在线的头像要么是带火星文的陌生ID,要么是当年一起骂过“菜鸡”的中年大叔。
连个能正经说三句“刚才那波操作怎么回事”的人都没有。
“搞什么啊,”他对着屏幕撇撇嘴,心里的烂话又冒出来,“原来找个人一起输,都比一个人赢痛快。
赢的时候屏幕亮得晃眼,可连个骂‘你小子走狗屎运’的人都没有,比吃泡面没调料包还惨。
调料包至少能找老板要,老唐这混蛋,连个矿场坐标都不留下,该不会被矿场老板扣下来当苦力,天天搬石头吧?”
他关了游戏,鼠标移到浏览器图标上时顿了顿。
鬼使神差地敲了“本地矿产行业”几个字。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便签本。
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每记一个矿场名字,就像给苏晓樯的失踪案拼一块拼图。
可拼到现在,连拼图边缘的花纹都没摸清楚。
“城东鑫源矿、城西盛达矿业……”他念着名字,指尖按在“盛达”两个字上。
突然想起苏晓樯消失前,曾趴在课桌上跟他说“爸爸的矿场最近有点怪”。
可怪在哪?她没说。
现在,连说这话的人都没了。
便签本写满半页时,网吧的钟敲了十二下。
冷空调的风裹着窗外的樱花味飘进来,带着点凉,还混着楼下烤串摊没散的油脂香。
路明非才惊觉自己坐了快两小时。
他把便签本折成小块塞进口袋,折痕压得死死的,像怕里面的矿场名字会跑掉。
起身时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后排打游戏的大叔不耐烦地回头:“小伙子轻点!吓老子一跳!”
“抱歉抱歉!”他赶紧鞠躬,腰弯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转身时还差点撞翻旁边的垃圾桶,塑料桶里的空饮料瓶晃了晃,发出哗啦的响。
路过前台时,那个长发网管刚好抬头。
她的指尖还在手机屏幕上点着,指甲涂了淡粉的甲油,像沾了点樱花粉。
见他过来,嘴角弯了弯:“下次还来?”
路明非耳尖有点烫,赶紧点头:“来!下次还来!”
说完又觉得太急,像怕人家反悔似的,补了句“那个……电源键要是修好了,记得告诉我”。
才灰溜溜地推开门,逃似的冲进夜风里。
夜风把网吧里的烟味吹淡,却吹不散手指上残留的键盘塑料味。
他抬头望了望天,月亮躲在云后面,只漏出点光,像没唱完的歌。
而此刻的CBD区,丽晶大酒店顶层的落地窗前,另一场关于他的讨论正慢慢铺开。
落地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淌成彩色的河,把酒德亚纪的白发染成细碎的光。
她把一杯温咖啡推到陈墨瞳面前,指尖碰了碰杯壁,确认温度刚好:“还在想星际的事?”
陈墨瞳揉了揉太阳穴,眼底带着点没散的倦意。
指尖捻着耳边的银色四叶草坠子转了半圈,坠子碰在玻璃杯壁上,叮的一声脆响,像把她没说透的怀疑敲得更清。
她盯着屏幕上路明非的游戏记录,眉头皱得更紧:“诺玛把地图全开了,我连他的矿道、兵营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结果呢?还是被他按在基地里打,连反击的机会都没多少。”
叶胜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份档案,指尖划过“路明非”三个字:“他疑似觉醒了‘时间零’,反应力比普通混血种快三倍。
你输,不是能力问题。”
“可我是诺诺啊!”陈墨瞳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语气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劲。
杯里的咖啡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杯垫上,像没忍住的脾气,“我连楚子航的车尾灯都能追上,现在居然打不过一个连身份证照片都拍得像逃犯的衰仔?”
酒德亚纪轻轻笑了,指尖划过档案上路明非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酱汁,眼神躲闪着镜头。
“他的档案是有点普通,仕兰中学的倒数,网吧常客,连向女生告白都能搞砸,最后躲在厕所里哭。”
“就是这份普通才不对劲!”陈墨瞳突然坐直,身体往前倾了倾。
四叶草坠子贴在她的衣领上,反光里能看见她眼里的认真,“我翻了仕兰中学的论坛,陈雯雯和柳淼淼关注他的时间,比我们认定他是混血种还早三年。”
她顿了顿,看向叶胜,语气里带着点反问:“你会喜欢一个连鞋带都系不好的衰仔吗?”
叶胜愣了愣,脑子里瞬间闪过画面。
自己变成衰仔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衣服皱得像腌菜,手里捏着封写得歪歪扭扭的情书,站在酒德亚纪面前,手还在抖。
酒德亚纪会皱着眉,往后退半步,说“你是不是没睡醒”?
他赶紧摇摇头:“应该不会。”
“对吧?”陈墨瞳把论坛截图调出来,屏幕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点碎星,“混血种没觉醒时是比普通人优秀,可路明非呢?他连数学及格都难,考试全靠抄同桌的。
那两个校花,凭什么盯着他?”
“你怀疑……”叶胜的声音沉了下来,指尖捏紧了档案袋,纸页发出轻微的响。
“我怀疑他早就藏着东西,”陈墨瞳指尖点在路明非的照片上,力道不轻不重,“像晒了半下午的被子,表面摸着凉凉的,掀开里层却藏着阳光的温度。
你以为他是摊在网吧的衰仔,可他记矿场名字的笔尖比谁都稳,连苏晓樯提过的‘矿场怪’都没漏。”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最近在查矿产,还问我们要苏晓樯的消息。他根本不是在等我们帮忙,是在试探我们!试探我们到底能不能找到苏晓樯,试探我们是不是真的在乎他的‘胡话’。”
夜风从酒店窗户缝钻进来,吹得窗帘晃了晃,像谁在外面轻轻敲了敲玻璃。
酒德亚纪端起咖啡,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声音温温柔柔的:“那我们接下来……”
“继续盯着他,”陈墨瞳关掉屏幕,四叶草坠子贴在衣领上,像把决心收进了衣襟里,“我倒要看看,这个衰仔的被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光。”
原来衰仔不会有人盯着,除非他藏着别人没看见的光。
就像路灯下的影子,看着矮矮的,可灯一换,说不定能拉得比楼还长。
路明非还在城市里晃荡。
樱花被夜风卷着,贴在路灯上,像给昏黄的光裹了层粉纱,轻轻的,一吹就掉。
他踢着路边的石子,石子滚过柏油路,发出咕噜噜的响。
脑子里全是苏晓樯的脸。
她笑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像只偷吃到糖的猫,虎牙露出来一点,可爱得让人想捏捏她的脸。
可现在,连这只猫的痕迹都没了。
除了他,没人记得她。
“搞什么啊,”他对着空气吐槽,声音有点哑,像喉咙里卡了点樱花瓣,“苏晓樯你要是躲起来了,好歹给我留个线索啊!
比如在矿场门口画个猫爪印,或者在我课本上写句‘我在这’,再不然,把我上次借你的笔还回来也行啊!
总比让我像个傻子似的瞎逛强。我这腿都快逛细了,你要是看见了,说不定还会笑我‘路明非你怎么比女生还能逛’。”
原来人消失了比从来没出现过还难受。
就像你攒了很久的硬币,突然找不到了,别人都说是你没攒过,可你知道口袋里还留着硬币的凉。
身后突然响起喇叭声,低低的,吓了他一跳。
回头一看,黑色跑车的车灯亮着,像两只醒着的眼睛,在黑夜里透着点暖。
路明非想都没想,拉开车门就坐上去。
安全带扣得比谁都快,金属扣咔嗒一声响,像把自己暂时锁进了安全区。
“我说变态姐姐,”他侧过头看酒德麻衣,语气里带着点吐槽,又藏着点不自觉的放松,“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跟踪器?
不然怎么每次我瞎逛的时候,你都能找到我?我这运气,用来买彩票多好,偏偏用来被你‘偶遇’。”
酒德麻衣笑了,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轻快的响,指甲上的淡粉甲油晃着光:“小弟弟这么懂我?
不过这次是巧合,姐姐刚好想兜风,就看见你跟个游魂似的,踢着石子走,连红灯都差点闯。”
跑车发动的瞬间,引擎声低低的,像闷在胸腔里的鼓点。
路明非贴在车窗上,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玻璃。
街景往后退,霓虹灯在玻璃上淌成彩色的河。
便利店的灯牌亮着暖光,像一个个没关的小窗户,在黑夜里漏出点热乎气。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会在窗边等他回家。
客厅的灯亮着,饭桌上摆着他爱吃的番茄炒蛋,冒着热气。
可现在,那个窗户也暗了,只剩这些陌生的光,在黑夜里陪着他。
“想什么呢?”酒德麻衣偏过头,香水味飘过来,是栀子花混着红酒的味道,温温的,裹在风里。
她的头发垂在肩前,发梢扫过锁骨,带着点软,“不说话,跟个受气包似的,谁欺负你了?”
“没什么,”路明非赶紧移开视线,怕眼里的软被她看见,“就是觉得……这城市挺大的。
大得能装下那么多灯,那么多车,可找个人,比找颗掉在地上的樱花还难。樱花掉了能看见,人没了,连个影子都抓不住。”
酒德麻衣没说话,只是把车速放慢了点。
夜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吹得路明非的头发晃了晃,有点痒。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有人陪他兜风,不用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不用一个人数着路灯走。
车子最终停在加州阳光别墅区。
草坪灯亮着暖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没人收的风筝线,一头拴着他,一头拴着黑夜里的光。
路明非推开车门,刚想走,手腕突然被轻轻扣住。
酒德麻衣的指尖裹着温热的香水味,指甲蹭过他的皮肤,有点痒,像蝴蝶停在腕骨上。
她凑过来,呼吸落在他耳边,带着点热:“小弟弟,不表示表示?
姐姐陪你兜了这么久的风,胳膊都酸了,总得要个奖励吧?”
路明非的耳尖瞬间红了,紧张得开始说烂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表示?怎么表示?给你买根冰淇淋?还是帮你擦车?
亲一下?姐姐你这是打卡上瘾了吧?上次亲完你说‘下次要深点’,这次再亲,下次是不是要按秒算?
我这脸又不是盖章的橡皮,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再说了,亲多了会有印子,明天去学校,同学还以为我被谁揍了,多没面子!”
酒德麻衣被他逗笑了,指尖捏了捏他的脸,力道轻轻的:“就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又不是没亲过……还是说,你喜欢姐姐主动的深吻?”
她的呼吸又近了点,香水味更浓了,像要把他裹住。
路明非没办法,只好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像碰了下滚烫的铁板,快得连温度都没摸清。
转身就跑,脚步快得像后面有怪物追。
酒德麻衣看着他的背影,笑的花枝乱颤,指尖还残留着他头发的味道,像晒过太阳的洗衣粉味,干净又软。
她对着他的背影喊:“下次还来找你兜风啊!”
路明非没回头,只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进别墅区的夜色里。
酒德麻衣回到酒店时,苏恩曦正坐在沙发上。
沙发上堆着三个空薯片袋,她盘腿坐着,膝盖上还摊着半袋没吃完的原味薯片,手指上沾着粉,却板着脸像要谈判。
见酒德麻衣进来,她把薯片袋往桌上一摔,薯片渣掉了点在地毯上,语气里带着火:“长腿!我和你拼了!”
“怎么了?薯片吃多了上火?”酒德麻衣走过去,拿起片薯片塞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还是谁又跟你抢最后一盒香草冰淇淋了?”
“你还说!”苏恩曦指着她的脸,手指上的薯片粉蹭在空气中,“我都看见了!你跟路明非在车里亲!
他才多大啊,你就对他下手!上次你说‘只是碰一下’,这次都凑那么近了,下次是不是要把他拐到酒店来?”
酒德麻衣挑了挑眉,在她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吃醋了?早知道我就带你一起去了,让你也亲一下。不过他说不定会说‘姐姐你怎么也跟变态似的’,到时候你可别生气。”
“谁吃醋了!”苏恩曦别过脸,耳朵却有点红,“我就是觉得……你不能总欺负他。
他看起来怪可怜的,天天瞎逛找那个叫苏晓樯的女生,连饭都没好好吃。上次我看见他在便利店买泡面,还是最便宜的那种,连火腿肠都没加。”
她说着,偷偷把膝盖上的薯片袋往酒德麻衣那边推了推,声音软了点:“而且他怕生,你总逗他,他下次说不定就不敢坐你的车了。”
酒德麻衣笑了,指尖碰了碰她的头发,把沾在她发梢的薯片渣摘下来:“知道了,下次带他来给你当薯片架子,让你随便喂,好不好?
他要是敢说‘姐姐你怎么也这么能吃’,我就帮你收拾他。”
苏恩曦没说话,却抓起片薯片塞进酒德麻衣嘴里,眼神里的火早就没了,只剩点没藏住的关心。
窗外的霓虹还在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幅没画完的画,暖融融的。
而此刻的路明非,正站在自家楼下。
他摸出兜里的便签本,指尖划过上面的矿场名字。城东鑫源矿、城西盛达矿业……每个名字都被他描了两遍,墨痕有点重。
苏晓樯的线索还没找到,可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没那么空了。
像被谁填了块小小的糖,甜得有点淡,却足够让黑夜里的路,没那么难走。
原来再黑的夜,只要有一点点光,就不用怕。
就像便签本上的字,哪怕描得歪歪扭扭,也能看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