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黑海的浪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碎玻璃似的溅落声骤然稀下去。
连带着天幕上的光也凝住——最后一帧银白的龙鳞还亮着,像被按了暂停的旧胶片,悬在世界树顶的红雾里。
静得能听见自己睫毛颤的声音,连风都不敢乱吹,怕碰碎了这突兀的停顿。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蛇岐八家的黑漆船。
源稚生松开童子切的手,指节上的白痕慢慢褪去,声音却还淬着冰,像刚从北海道的雪堆里捞出来:“怎么停了?关键时候断消息,是想让我们对着空白天幕猜谜语?”
橘政宗咳着摇头,指缝里漏出点慌,袖口的褶皱都在抖:“未必是坏……或许是在准备更重的料,比如龙族与人族血脉的勾连——毕竟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暂停?”
乌鸦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指尖都在蹭烟纸,却没敢抽,只低声接话:“怕就怕……是故意吊胃口。这黑海的规则比源氏重工的密码还乱,谁知道下一秒是给糖还是给刀?”
卡塞尔的青铜船那边,芬格尔的哀嚎先飘过来,比刚才还吵,能盖过浪声:“不是吧!刚有点头绪就停?我笔记才记了半页!古德里安教授,这要是考试考到这段,我宁愿回芝加哥卖热狗——至少热狗不会因为天幕断更扣我学分!”
古德里安推着眼镜头,笔记本都快被笔尖戳破,声音发颤,却透着股学术狂热:“别吵!这是信息断层!说不定接下来要揭龙类演化的底——你看刚才天幕提的‘原生秩序’,那指定和早期龙类有关!”
曼施坦因皱着眉打断,手指敲着船舷,节奏像在判卷:“先别激动,想想规则——暂停会不会是预警?比如……接下来的内容,不是谁都配看的。”
楚子航没说话,只往竹筏的方向瞥了眼。
黄金瞳在暗处亮了亮,像两簇小火焰,落在路明非攥着饼干袋的手上——他好像在确认什么,又好像只是随便看。
中国家族的船群挤在一块,周明轩摩挲着玉扳指,声音里的不耐都快溢出来:“停得真不是时候,刚要说到神族血脉的优先级——这就跟吃火锅刚下肉就关火一样难受!”
陈玥笑着敲了敲船舷,声音软乎乎的,却藏着尖,像裹了糖的针:“周兄急什么?说不定暂停是给我们喘口气想对策。要是接下来提激活神性的法子,咱们可得抢在别人前头——总不能让外人占了先。”
旁边李家的船上传来低叹,李家长子李砚之端着茶杯,茶沫都没晃一下,语气淡得像水:“急也没用。被禁锢在这儿,就算知道方法,也跟拿着地图却没腿一样,走不了半步。”
欧洲那边,哈布斯堡老伯爵抿了口红酒。
红酒在杯里晃着,像没凝固的血,沾在杯壁上,迟迟不往下滑:“暂停也好,省得看那些‘野血统’的破事。咱们的血脉,哪用得着靠天幕来证明?”
冯・霍亨索伦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往前探了探身,袖口的金线都在闪,声音里带着点急切:“我倒觉得……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沾力量本源。龙类的‘岩石鳞’,说不定就是从早期演化里长出来的——就像树的根,藏在土里,却撑着整棵树。”
老伯爵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把红酒杯举得更高,让光落在酒里,像在炫耀那点血似的颜色。
路明非父母的船在最边上,像被遗忘的孤岛。
路麟城靠在船舷上,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摸什么。
乔薇尼站在他身边,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抬手拢了拢,指尖勾着发丝,眼神沉得像黑海的底。
没人知道这对末日派夫妇在想什么——是想龙类的演化,还是想竹筏上那个还在吃饼干的儿子?
连浪都绕着他们的船走,怕惊扰了什么。
奶妈团的船离竹筏最近,近得能看见苏恩曦手机屏幕的暗纹。
苏恩曦晃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声音里的调侃像撒了把糖:“小白兔,天幕停了,你不着急?刚才不是还问黑王要干嘛吗?怎么现在跟没事人似的啃饼干?”
酒德麻衣往前凑了凑,亮片耳坠晃得人眼晕,声音里带着点起哄:“说不定是在等你开口呢——毕竟你可是有‘特殊竹筏’的人,说不定你喊一声‘亮’,天幕就跟听话的灯似的,立马亮起来。”
路明非的耳朵跟被烤过的香肠似的红起来。
脚尖下意识往竹筏缝里缩,却还是抬了抬肩,扯着嗓子反驳,声音都有点飘:“别瞎说!我就是个普通人,哪有这本事?再说……我还没吃完饼干呢!掉在竹篾上的巧克力屑都没捡,哪有空管天幕?”
他晃了晃手里的饼干袋,巧克力屑掉下来,落在竹篾上,像碎了的星——其实他心里慌得很,怕被当成“特殊人士”,更怕被卷进麻烦里,就像小时候怕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零坐在自己的小船上。
浅金长发上的白花饰沾了点海水,像落了颗碎星星,亮得很。
她往路明非这边挪了挪,船板轻轻晃了晃,没发出多大声。
手指在裙摆上捏了捏,布料皱起又展开——像有什么要递出去,却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路明非慌慌张张反驳的样子,眼底的冷意软了点,像冰化了层薄水。
没人知道,她刚才悄悄攥紧了裙摆,怕风把路明非的饼干袋吹翻——毕竟那袋饼干,还是她早上偷偷塞给路明非的。
竹筏上的普通人也在议论,声音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的。
陈雯雯拢了拢裙摆,蓝水滴耳坠晃了晃,声音软:“怎么突然停了?刚才还在说龙族的起源……这就跟看小说看到一半没网了似的。”
柳淼淼把蓝丝带往耳后别了别,指尖碰了碰耳垂,声音更软:“会不会是……天幕也需要休息呀?就像我们上课久了要课间操一样。”
赵孟华皱着眉没接话,只盯着天幕的空白,像在解数学题,眼神都拧在一块。
徐岩岩递了包薯片给路明非,包装袋哗啦响:“别管停不停,先吃!说不定等会儿亮了,又没功夫吃了——民以食为天,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
文学社的其他成员也七嘴八舌,有的猜接下来会说人族血脉,有的怕天幕再也不亮,乱哄哄的像在开班会——只是这班会的场地,是漫无边际的黑海。
就在苏恩曦还想调侃两句时,青铜船那边突然飘来个声音。
不高,却像冰锥似的穿透浪声,直戳到竹筏上:“路明非。”
路明非咬薯片的动作顿了顿。
薯片渣掉在裤子上,他都没顾上拍。
脚尖又往里收了收,却还是抬了肩,往青铜船的方向看,声音有点发紧:“干嘛?”
心里慌得像小时候被老师点名,手指下意识攥紧了饼干袋——楚子航可是卡塞尔的人,跟他不熟,找自己干嘛?总不能是要抢他的饼干吧?
楚子航往前站了站,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船舷,沾了点海水,像沾了墨。
他的声音很直,没绕弯,像在问一道计算题的答案:“你之前……有没有碰过奥丁的细节?比如他的能力,或者他留在地上的印子。”
路明非挠了挠头,烂话立马往外蹦,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怕慢了就露馅:“奥丁?我就知道他搞祭祀,把弗雷娅当祭品——别的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卡塞尔的学生,没学过什么龙族历史。上次听路鸣泽说他,跟听童话故事似的,转头就忘!”
他说着往陈雯雯身边挪了挪,像在找靠山,肩膀却没垮,反而挺了挺——哪怕心里慌,也不想显得太怂。
“再说,你问我不如问古德里安教授,他不是研究这个的吗?我就是个普通人,顶多算……算看过几帧天幕的路人甲,还是没带爆米花的那种!”
楚子航盯着他看了几秒,黄金瞳的光淡了点,却还是没温度,像在看一份没写完的报告:“我知道你对龙类不熟,但你能在黑海自由走,说不定……奥丁的印子对你有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个字都很清楚:“比如……你有没有见过奇怪的符号,或者觉得身上有不对劲的劲儿?”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
妈的,怎么偏偏问这个?
他想起自己挡昆古尼尔时的疼——半边身子像被扔进岩浆,烫得要化;半边又冻得像裹了冰,冷得发麻。
可这能说吗?
说出来人家会不会把他当实验品,泡在福尔马林里研究“会龙化的普通人”?
嘴却管不住,还在往外蹦烂话:“符号?没有啊!不对劲的劲儿?哪能有?你别抬举我了,我就是运气好,捡了个能在黑海飘的竹筏——真有不对劲,我早跑了,还在这儿吃饼干?我又不是傻子!”
他说着咬了一大口饼干,巧克力味呛得他咳了两声,脸都红了——其实心里虚得很,像揣了只兔子,蹦得厉害。
上次路鸣泽提过“印子”,可他不敢说,怕一开口,就再也回不去普通人的日子了。
突然,天幕亮了。
比刚才还亮,银白的光从世界树的枝桠间漏下来,洒在黑海上像碎霜。
风里的咸腥突然变轻,连浪都慢了——像谁在耳边哼着歌,调子软乎乎的,却揪着人心尖,好像下一秒就要沉进这光里,又好像能借着这光浮起来。
光幕里的画面慢慢展开,先是一片墨色的海,像没被点亮的夜,连浪都没力气翻。
然后两个小小的分子在海里飘着,慢慢靠近,碰在一起的瞬间,迸出点萤火似的光——
【人类总说自己是历史的笔,可笔哪知道墨水里藏着另一种鳞片。
我们写满了竹简与硬盘,却从来没提过那部藏在岩层里的史诗。
那部史诗的第一行,刻在 35亿年前的浪尖上。
当时星尘还粘在原始海洋的表面,像没擦干净的碎钻。
两个分子在咸涩的浪沫里撞了个满怀。
不是意外,更像谁早埋好的伏笔。
从此地球有了“生命”这个词——
先是单细胞生物在潮间带蜷成透明的球,连呼吸都带着海水的苦味;
再是藻类植物把海底染成翡翠色,阳光穿过去时会碎成细闪;
后来甲壳动物背着钙质的壳在沙里钻洞,爬过的地方留着银白色的痕;
最后鱼类甩动尾鳍剪开深蓝色的帷幕,鳞片反射的光比星星还亮。
时间走得比潮涌还慢,慢到能看见物种的“脚印”。
四亿年前的泥盆纪,两栖动物第一次把腹鳍撑成脚掌。
它们爬过湿滑的泥地时,每一步都在叩响陆地的门。
风裹着蕨类植物的气息,吹过它们还没完全褪去的鳃。
从那以后,生命开始“分家”——
有的长出羽毛,把天空当成自己的巢;
有的裹上厚皮,在草原上踩出咚咚的响;
有的坚持贴着地面爬,把影子藏在树根下。
最后我们用“界、门、纲、目、科、属、种”给它们贴标签,像给博物馆的展品写说明。
可博物馆从来不会告诉你,标签之外还有漏网之鱼。
然而在脊索动物亚门爬行纲的褶皱里,藏着个不按规则出牌的存在。
它们不在生物三域的名单里——
细菌域的小生命忙着分裂时,它们在啃食火山岩里的能量;
古菌域的物种在极端环境里挣扎时,它们在深海沟里睡了千万年;
真核域的生物忙着演化出复杂器官时,它们早就把“智能”刻进了基因。
进化不是爬楼梯,是有的物种在走钢丝,有的在云层上筑巢。
正因如此,它们比所有生物都先摸到“统治”的门槛。
第一个原始时期的月光,全洒在它们带棱的鳞片上。
每一块沉积岩里都压着它们的呼吸,每一粒沙子里都藏着它们的爪印。
只是人类翻遍了地质层,也没敢把它们写进课本。
我们今天给它们起了个简单的名字——
龙类。
就像给远古的神,贴了张不起眼的便利贴。】
光幕里的画面跟着变。
单细胞生物像碎星在墨海里飘,闪着微弱的光。
藻类植物长成绿纱似的,裹着浅海,连浪都染成了绿。
甲壳动物爬过沙底,留下细细的痕,像写在地上的密码。
鱼类摆着尾,鳞片闪着光,在水里划出银线。
两栖动物的脚印印在湿泥上,像小小的月牙,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然后画面突然转暗。
角落里一只小小的生物慢慢爬出来,鳞片不是普通的绿,而是像冰里裹了光,一点点长大。
最后变成巨大的影子,罩住了整片陆地——那影子的轮廓,像极了天幕之前出现的尼德霍格,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感。
古德里安的尖叫突然响起来,笔都掉在了船上,白发上沾了海水都没在意:“是龙类演化!35亿年前!比已知的最早生命还早!这彻底改写了谱系学!”
他爬过去捡笔,膝盖都在碰船板,只顾着往笔记本上划,字迹都歪了:“单独的规则……不属于三域……难怪言灵那么怪,原来根在这儿!”
源稚生攥紧了童子切,刀鞘上的龙胆纹像活了过来,声音比刚才更冷,像要结冰:“原来龙类才是地球的第一批统治者……那我们人族,算什么?后来的客人?还是抢地盘的?”
橘政宗咳着点头,声音里带了点颤:“难怪神族要忌惮……龙类的历史,比域外者还长,长到能把我们的历史当故事听。”
路明非看着光幕里的龙影,嘴里的饼干突然没了味。
巧克力的甜像被抽走了,只剩下干巴巴的渣。
他下意识往零的方向看。
零也在看他,眼底的冷意又软了点,像冰化了层薄水——不用说话,好像就知道他在慌。
路鸣泽突然凑过来,银环在指尖转着,声音甜得像糖,却藏着刺,能扎人:“哥哥看,龙类可是老资格了,比你喜欢的辣条历史还长呢。”
他仰起头,眼底的冰光闪了闪,像在逗猫:“那你说……要是龙类想重新统治地球,哥哥站在哪边呀?是站在‘后来者’这边,还是……站在‘老资格’这边?”
路明非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脚尖还是内收着,可眼底的光亮了点,像被天幕的银光照亮的:“我……我哪边都不站!”
他说得很轻,却很清楚,像在跟自己发誓。
“龙类是老资格又怎样?人类是后来者又怎样?就像饼干不管是巧克力味还是奶油味,好吃才是硬道理。我就想吃完饼干,带文学社的人回去——过没考完的月考,吃没吃完的薯片,做没做完的梦。”
他说着又咬了口饼干,慢慢嚼着。
巧克力的甜慢慢回来,混着栀子花和牛奶的香——原来普通的日子,才是最该抓住的。
黑海的浪又开始拍竹筏。
这次不是碎玻璃似的溅,而是慢涌着,像在跟着天幕的音乐打拍子。
光幕还亮着,龙类的影子在上面晃着,像在说一段被遗忘的史诗。
路明非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骨缝里的自卑还在,像旧伤疤,碰了还会疼。
可眼底的狮子,好像又露了点光——不再是快灭的烟头,而是像被风吹亮的烛火,暖了点,也亮了点。
毕竟啊,再老的历史,也抵不过当下的一口饼干;再大的龙影,也吓不退想带朋友回家的心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该站哪边”,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最实在的——就像你再怕黑,手里攥着块饼干,也能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