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前几日刘麟的军报传至阆中,李骧便定下了应对之策——由他亲自率领主力南下,连夜行军布防垫江。
只要垫江的防御工事能建起来,那就算刘曜攻破了宕渠,他李骧也有把握在垫江截一截刘曜。
否则真的让刘曜打穿米仓道,兵临江州城下,整个川蜀都要喧然大哗。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大成,又要民心动荡,物议沸腾。
其实这一决策在李骧看来,并无不妥,甚至还能勉强算做料敌于先,防止局势滑向崩溃。
只是李骧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他根本没寄以半点期望的刘麟,竟然真的架住了刘曜的攻势,还硬生生地将刘曜逼停在了宕渠城下!
因此,收到游骑送来的战报后,原本在营寨中坐立难安的李骧,瞬间就安稳坐了回去,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轻松了几分。
刘曜经此大败,开春之前再次发难的可能了!
念及此处,心中欣喜的李骧立马将李寿叫了过来。
他想让李寿做好准备,整兵待战,一旦联系上刘麟,立马带兵沿宕渠水北上,协助刘麟抓住大好战机,一举击溃刘曜,甚至还能借势收复汉中。
不同于李骧的喜不自禁,李寿收到宕渠战报的时候,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那刘曜的攻势,他李寿在汉中可是亲自体验过的!
自己这样的大成宗室翘楚,都被打的狼狈鼠窜。
那个只知道跟南蛮子鬼混的孺子,凭什么挡住刘曜!
在床上来回翻腾失眠了半夜,李寿最后十分确定,必定是自己前番消耗尽了刘曜的精锐,这才让刘麟那个小子捡了漏,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战功!
不等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大骂刘麟卑鄙,当夜就被父亲李骧叫到了帅帐,得知了李骧的安排。
自古军令如山,纵然李寿万般不愿面对刘曜,也不得不点齐兵马,等待李骧的军令。
其实李寿自己也是有些意动的。
毕竟在他看来,刘麟捡走的可是他李寿的功劳。
他肯定要收回来的!
...
“不可!”
听到常璩将李骧准备北上的计策详尽道出,刘麟放下掺了鱼肉的粆糒,敛容正色,否定了此事。
“啊?”
常璩木然抬头,一脸发懵。
他囿于书案,少涉兵事,更鲜于交际,因此不知为什么刘麟一个区区的太守,就敢将太傅的军令给直接顶回去:“刘使君...这是何意?”
“刘曜此部,虚兵也!”
刘麟手指一划,指向挂在县衙里的舆图:“这刘曜是想以身为饵,钓起整个川蜀!”
“啊?虚兵又是何意?”
常璩更懵了,而且不仅是常璩,连费黑和靡六郎都有些面色发懵。
起身缓步行到舆图之前,刘麟望着舆图上的沟沟壑壑,思绪再次漫转起来。
他倒不是觉得常璩等人有此反应有何不妥。
毕竟他自己也是靠着历史下游的史料优势结合刘曜的反常作态,才妄猜出了一二,又怎能去强求身处局中的诸人去看穿刘曜的意图。
因为此间的关键,并不在城外的刘曜自身,而是在于——李凤!
李凤此人,原本是大成宗室的远房旁支。
当初李庠挟流民入蜀,李凤就追随李氏流民集团,四方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雄称帝之时,大成名义上占有梁、益、宁、荆四州。
只是其中的宁州和荆州都是虚领,尚未实占,而益州又是大成腹地所在,因此只有梁州这一州的刺史,是实权外镇的大员。
被李雄选中,镇守梁州的心腹,就是大成的征北大将军,李凤。
其实李凤在被受封梁州刺史前,就已经在梁州屯兵七年有余,大成的数次图谋汉中,就是由他主持。
等受封梁州刺史后,李凤更是军政尽揽,埋头广纳流民,垦荒复耕,在梁州流民和百姓之间有口皆碑。
可能是随着十余年的开垦,妄念渐长。
也可能是汉中纳入梁州,刺激了李凤的野心。
李凤于今年(公元318年)十二月,正式起兵反叛。
李雄闻之勃然大怒,当即派出太傅李骧讨伐李凤。
然而可能因为宗族血亲的关系,李骧大军停在了梓潼,犹豫了许久迟迟不肯北上。
李雄得知更是暴怒,亲自赶赴涪城,逼着李骧北上斩了李凤。
李雄如此愤怒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选梁州刺史时,不是没人阻拦。
大成的第一谏臣仆射杨褒就不止一次警告李雄,言说李凤此人脑后生反骨,若让他留驻梁州,十余年经营下来说造反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李雄没听进去。
在他看来,李凤可是他们大成李氏的“自家人”。
而李雄自己又是宗族观念极重,胆大敢用人的性格。
因此,李雄按下了杨褒的谏言,选定了李凤作为梁州刺史。
然而李凤之后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在赤裸裸打李雄的脸,让外人嗤笑他李雄家教有失,眼光不佳,乃至所托非人,放权于贼。
李雄也正是因此才怒火中烧,誓必斩叛徒李凤。
其实李雄的这种性格,从他对待抗旨不从的李骧上更能看得出来。
要说李骧停驻梓潼,不肯出兵,已经是明牌的抗旨不尊了。
这种将领带兵平叛却因为血亲关系而抗旨的事,放在其他皇帝身上,没那么好揭过去的。
等到平叛结束后,哪怕是再亲密的宗室,也得砍上一批脑袋。
可李雄没有。
甚至李骧这种不忍残杀手足的态度,让李雄深感欣慰,回去后连罚都没罚,反而是更亲近了。
等第二年平定南中的夷帅作乱,李雄又将大权交给了太傅李骧。
同时大成下一代的第一个封王建宁王,给的也不是李雄自己的儿子,而是李骧的独子李寿。
只能说李雄这个人,思想观念确实不同于常人。
刘麟之所以敢定计入川蜀,行窃国之事,亦是归因于此。
然而,物换星移,乾坤再造。
大成原本的历史走向,因为刘麟的到来不知不觉间错位了数分。
前世反叛却没能抱上关中大腿的李凤,这一世遇上了打穿汉中的刘曜。
眼前大败一场,理应回汉昌修养的刘曜,却围城不走,还摆出不死不休的虚势。
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后,刘麟大胆猜测。
这李凤,极有可能投靠了刘曜!
而刘曜的计划,就是以自身为诱饵,将太傅李骧的兵力吸引到宕渠。
一旦李骧大军南下,那李凤便可突然反叛发难,携剑门关这个真正的川蜀咽喉投靠匈汉,届时川蜀的北侧便如同空不设防,任人取夺!
不管李骧作何抉择,皆是难以顾全大局。
因为米仓道被刘曜打通,走宕渠兵逼江州,金牛道由李凤拿下,经梓潼直指成都。
这原本稳如天堑的川蜀之地,只是转瞬之间,便要彻底崩溃,被刘曜鲸吞而下!
“宏大的战略,是为了取得更为宏大的战果,那自然需要以宏大的野心,抛出足够的饵料。刘曜这个匈汉的主帅,就是他拿来钓起川蜀的饵,真正的破囊之锥,乃是剑门关,李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