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海平线尽头的世界树还在晃。
枯枝干是深褐的,裂纹像老树皮裹着生锈的铁丝,风一吹就有细碎的冰晶往下掉——那不是冰,是凝固的时光渣吧?落在墨色海面没声没响,连涟漪都懒得挑,像谁把过期的回忆随手撒了。
荣枝干却透着嫩得能掐出水的翡翠绿,晨露挂在末梢,落进海里时会晕开极小的银圈,一圈圈荡开又被更大的浪揉碎。
像刚写好的信被海水泡了边,字还鲜着就散了,连收信人的名字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两种枝干的投影交叠在漆黑海面上,像谁家传了几百年的族谱。一半纸页烂得掉渣,霉斑爬满了“过往”;一半还留着墨汁淋漓的字迹,写着没说完的“以后”。
海面的风裹着冷光,吹在路明非病号服的袖口上。
凉得像刚摸过冰柜里的可乐罐,连布料都透着股瑟缩的潮气。
每个混血种的小船都泊在浪里,船身是旧木的,磨损的纹路里嵌着海雾的咸,凑近闻能嗅到“孤独”的味道——规则就像绑在船舷上的麻绳,谁也没法离开船身,也没法碰到彼此的船,只能握着船桨轻轻划,让小船往想看的方向飘,像一群隔着玻璃相望的萤火虫。
陈雯雯的手还攥着路明非的胳膊。
温温的,像把春天的小太阳藏在掌心,连指缝里都漏着暖意。她往路明非身边靠了靠,声音细得像怕被风刮走:“天幕好像要变了,你看……”
【天幕的光突然沉了下来。
暖黄的晨雾散了,换成了冷得像薄冰的光,裹着金属的寒气。
画面里先跳出三块并排的高清屏幕,屏幕光映在一个女人的侧脸上——是酒德麻衣。
她靠在金属椅上,黑色皮衣的领口敞着点,锁骨在冷光里泛着淡白,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控制台边缘,“嗒、嗒”声透过天幕飘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路明非缩在石墩后?楚子航又在玩‘烧自己’的把戏?”
屏幕里的画面跟着切。
左边的屏幕里,路明非(Ricardo账号里的人类盗贼)还没来得及躲,龙王芬里厄的嘶吼就震得画面晃了晃。
煤渣和钢屑飞起来,像黑色的雨,砸在石墩上“噼啪”响。
中间的屏幕里,楚子航赤裸的上身绷着肌肉,每一寸线条都透着狠劲,“君焰”的黑红色火蛇在他周身缠绕,把铁轨熔成了金红色的钢水——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带着龙文咒文的灼热,像在念着“Konung blár, burn hot, melt all metal and flesh!”(君王之焰,灼热燃烧,熔尽金属与血肉!),连屏幕外的海面都好像暖了半分。
最扎眼的是右边的屏幕。
一个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孩悬浮在半空中,裙摆漫卷着,像被风吹动的彩色云朵,每一片布纹都透着光。
她周身裹着淡青色气流,连监控画面都被那气流搅得泛起波纹,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
她的脸藏在气流后面,模糊得看不清,只能看见眼瞳在冷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像碎在水里的星星。
指尖微动时,气流就跟着旋转,形成细小的风刃,快得像闪电,擦过监控镜头时,画面都颤了颤。
酒德麻衣的指尖突然顿住。
她端起桌边凉透的热巧克力,金属杯壁的寒意透过屏幕传出来,连路明非都觉得指尖发僵。
抿下一口时,她的声音里多了点凝重:“这女孩的能量场……上次斯德哥尔摩的事,不是情报误差。”
苏恩曦的脸从屏幕边缘冒出来,怀里抱着平板,指尖还沾着薯片渣,声音里带着点后怕:“她要是尽全力,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捡监控的碎渣?”
“或许吧。”酒德麻衣轻笑一声,可笑意没到眼底,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手指已经切换到楚子航的画面——男孩的肌肉上开始覆盖青灰色细鳞,黄金瞳亮得刺眼,像两簇烧不尽的火。
“昂热的档案里说‘爆血’最多到二度,可他……在往三度推。”
话音刚落,屏幕里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楚子航猛地松开检修车的杠杆,腾空倒翻,黑色短发里还沾着煤渣。
“君焰”的领域瞬间膨胀,把整辆检修车变成了燃烧的炸弹,直直撞向芬里厄。
酒德麻衣前倾身体,指甲扣住了控制台边缘:“他在算角度!检修车撞在水泥墩上会反弹,正好砸龙的头部——这不是本能,是精准计算。”
可下一秒,屏幕里的女孩突然转向楚子航。
淡青色气流猛地凝聚成刃,擦着楚子航的胸口划过。
鲜血在监控画面里溅成了模糊的红点,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海面上的抽气声突然炸响。
像谁把一筐玻璃珠子摔在了浪里,细碎的惊呼声飘得满海面都是。
一个穿休闲装的混血种指着天幕里的女孩,声音里带着点痴迷:“我的天,连监控里都这么美!裙摆飘起来的时候,像把彩虹裹在了身上,可她怎么总出现啊?上次杀诺顿的时候有她,这次BJ又有她!”
“你是不是傻?”旁边的人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点,震得海浪都晃了晃,“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都死在她手里了!那可是龙王啊!就凭这,她不该是十大最强混血种吗?”
“可杀死诺顿的是贤者之石吧?”又有人插进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船板,“我记得天幕之前放的,是她开枪打了贤者之石,才引爆的……”
“那你就说,是不是她开的枪?”先前的人梗着脖子,脸都红了,“没有她扣扳机,贤者之石能自己飞过去?这功劳怎么也得算她一份!就像考试抄答案,总得有人递纸条吧?”
争论声飘到夏弥的小船边时,她正咬着手指。
指甲盖都有点发白,船桨上的木纹被指甲掐出浅痕,咸湿的海风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到嘴角,她却忘了抿掉。
天幕里的波西米亚长裙还在飘。
夏弥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口——那是她,是她藏在京城地铁下的尼伯龙根!她明明把哥哥芬里厄藏得那么好,连呼吸都怕惊动别人,怎么会被酒德麻衣的监控拍下来?
不行,必须搬家。
等天幕结束,一定要带着哥哥走,搬到南极去,或者非洲草原,哪里没人找得到,就去哪里。
她攥了攥船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却挤出了点活泼的笑,故意往楚子航的小船方向凑了凑——虽然碰不到,但声音能飘过去,像投一颗小石子,总得溅点水花。
芬格尔的大嗓门突然盖过了争论声。
他扒着自己的船舷,头发乱得像鸡窝,连衬衫扣子都扣错了,声音里满是疑惑:“那女孩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总看不清脸?是用了言灵还是什么?难道她脸上贴了马赛克?”
守夜人叼着烟,烟卷在嘴角晃着,火星落在海面上,瞬间就灭了。
他晃着手里的酒壶,“哗啦”的声响混着浪响:“或许是某位龙王呢?你忘了吗?上次天幕说了,王座上的都是双生子,诺顿有康斯坦丁,大地与山之王……说不定也有个伴。就像泡面总得配火腿肠,少了一个,总觉得缺点意思。”
这话让路明非心里一紧。
像被谁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下意识看向酒德麻衣的小船,女人正靠在船舷上,黑色衬衫的下摆被风吹得往这边飘,像只展翅的黑鸟。
“麻衣姐,”路明非的声音飘过去,带着点担心,尾音都发颤,“麻衣姐,你和那个女孩交过手?天幕里说你上次在斯德哥尔摩受伤了,没事吧?”
酒德麻衣挑了挑眉,银色细高跟在船板上敲了敲,“嗒、嗒”声像在打节拍。
她的声音软得像裹了糖,甜得能粘住人:“小白兔这是心疼我了?”
故意往路明非的方向倾了倾身体,虽然隔着好几艘小船,却像能碰到他似的,“不过放心,现在的我还没和她交过手——斯德哥尔摩的事,是以后的事。我这么厉害,怎么会轻易受伤?就像猫有九条命,我至少有八条半。”
她说着,还眨了眨眼,语气里的调戏藏都藏不住:“要是真受伤了,小白兔会扶我吗?比如……像扶陈雯雯那样,把胳膊借我靠靠?小白兔的病号服要是蹭了我的黑衬衫,说不定能开出朵白玫瑰呢。”
路明非的耳根瞬间红了。
像被夕阳染透的云朵,连脖子都泛着淡粉。他赶紧往陈雯雯身后缩了缩,声音都有点飘:“别开玩笑了……我这病号服还没洗呢,蹭你衣服上多不好,跟沾了煤灰似的。”
陈雯雯的脸也红了。
她轻轻拍了拍路明非的手,像在安慰,又像在提醒——风里好像飘着点调子,软乎乎的,像旧唱片里走调的歌,却偏偏唱到心里:“有人陪你同进退,再黑的路也不怕。”
她的手更用力地攥了攥路明非的,温温的,能压下所有慌,像寒冬里的暖手宝。
突然,昂热的小船边传来了争吵声。
佛罗斯特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都歪了,脸色铁青得像铁块,手指指着昂热,声音里满是怒气,震得浪都晃了晃:“解释一下!什么他妈的叫‘爆血’?!卡塞尔学院不是规定,绝不允许使用任何手段提升血统吗?楚子航用了禁忌的力量,你为什么还让他待在学校里!”
昂热端着水晶杯,里面的红酒晃着,像块流动的红宝石。
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绅士的冷淡,却藏着刺:“佛罗斯特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在女士们面前说脏话,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就像在咖啡里加辣椒,失礼又扫兴。”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谈绅士!”佛罗斯特暴怒,拳头砸在船板上,“砰”的一声,连木屑都飞了起来,“我要知道的是,你明明知道他用了爆血,为什么不阻止?你是秘党的一员,该遵守规则!”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昂热放下水晶杯,杯底磕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的眼神里多了点锐利,像出鞘的剑:“你不能为难一个不知情的人。况且,狮心会一百年前就复现了这个古代技术,我是狮心会的元老,而楚子航是现任会长——他会用,很正常。”
“狮心会的传承,从来不是废纸。”
“希尔伯特・让・昂热!”佛罗斯特气得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我要弹劾你!你根本不配当卡塞尔的校长!”
昂热没再理他,目光重新落回天幕上,像没听见刚才的怒吼。
海面上的议论声又起来了,这次是关于楚子航,像一群嗡嗡的蜜蜂,吵得人耳朵痒。
“我的天,楚子航也太拼了吧?”有人盯着天幕里楚子航爆血的画面,声音里带着点惊叹,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船桨,“青灰色的鳞片都长出来了,还敢往龙王身边冲,这是不要命了?跟考试前通宵刷题似的,明明快累垮了,还硬撑。”
“那你说,十大最强混血种的第十名,到底是楚子航还是酒德麻衣?”有人抛出了新问题,眼睛亮得像在赌牌,“楚子航能跟龙王硬拼,酒德麻衣能操控这么多资源,还能监控龙王……这怎么比?像比橘子和苹果哪个甜,根本没法比啊!”
“不好说啊……”旁边的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而且楚子航和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关系?女孩为什么要划他一刀?是敌人还是朋友?像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看得人迷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子航和夏弥身上。
像聚光灯突然打过来,夏弥心里一慌,赶紧装出点吃醋的样子,对着楚子航的方向喊:“楚子航!你跟那个女孩认识啊?她为什么要帮你打龙王,又要划你一刀?你快说说,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女的娇嗔,像在闹小脾气,连嘴角都翘着,可攥着船桨的指尖,已经泛白到了极致——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才能不让人发现,她就是那个藏在尼伯龙根里的“龙王伴”。就像藏在书包里的漫画书,绝不能被老师发现。
楚子航看着天幕里的女孩,又看了看夏弥。
眉头轻轻皱了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黄金瞳。他总觉得那女孩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像忘了昨天吃的晚饭,明明记得有味道,却想不起菜名。只能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疑惑:“我不认识她。”
路明非看着天幕里的楚子航,心里有点复杂。
楚子航是仕兰中学的学长,总是冷冰冰的,连说话都很少,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可天幕里的楚子航,却像变了个人,眼睛里烧着狠劲,连命都能豁出去——这就是混血种的世界吗?像游乐园里的过山车,看着吓人,坐上去才知道有多刺激,可也有多危险。
风又吹来了。
世界树的枯枝干掉了块冰晶,落在路明非的小船边,溅起的小浪沾在他的病号服上,凉得像提醒。他攥了攥陈雯雯的手,女孩的手还是温温的,像在说“别怕,我陪着你”,连掌心的纹路都透着安心。
天幕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芬里厄的嘶吼声透过天幕飘出来,带着毁灭的气息,连海面的浪都变得更急了。路明非看着屏幕里缩在石墩后的“自己”,又看了看身边的人——酒德麻衣的笑里藏着锋,陈雯雯的暖里裹着柔,夏弥的慌里掩着秘,昂热的冷里藏着旧。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那个只会躲的废柴了。
风里的调子更清楚了,像有人在耳边唱:“不管走多远,都有人陪你同进退。”他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悲伤淡了点,多了点决绝——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得扛起来,不能让身边的人失望。就像玩游戏时,就算是菜鸟,也得为了队友往前冲。
陈雯雯的指尖还贴着路明非病号服的袖口,温意刚漫到他手腕内侧——那处皮肤还留着上次跳船时蹭的浅疤,暖意裹着疤印,像把小太阳揣进了冷口袋。
突然,天幕的光“唰”地暗了下去。
冷白的光像被谁掐断了电源,只剩海平线尽头的世界树还缀着点微光。
枯枝干的裂纹里凝着细碎的冰晶,不是普通的透明,是泛着淡蓝的冰碴子,嵌在深褐木头上像冻硬的龙鳞。风一吹,冰碴子就往下掉,砸在路明非手背上,凉得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歉,连个响都没有就化了。
荣枝干倒还泛着嫩翡翠色,晨露顺着枝丫滑下来,在墨色海面上晕开银圈。没等圈儿散透,浪就过来揉碎它,倒像谁把没写完的信泡进了海里,字里行间的温柔全散在咸腥的风里。
风里还混着荣枝干的嫩草味,春天和深海的气息搅在一起,闻着竟有点像陈雯雯口袋里偶尔揣的蒲公英——晒干的绒毛蹭在指尖,也是这种又软又凉的感觉。
“搞什么啊!”芬格尔的大嗓门先炸了。
他扒着船舷晃了晃,墨绿花格衬衫的衣角扫过船板上的旧电脑,键盘“咔嗒”响了一声,弹出个没关的游戏界面。
“龙王还没打完呢就切画面?跟我吃泡面吃到一半没调料包似的,膈应人!”
他揉了揉肚子,又补了句:“其实人生跟看天幕似的,哪有那么多完整的结局?多半是吃到一半没调料包,硬着头皮也得往下咽——可我这口咽得不甘心啊!”
旁边穿休闲装的混血种立刻附和,声音里的不满能飘到世界树那边:“就是啊!那女孩到底是谁?楚子航爆血会不会有事?连个准信都没有!”
议论声裹着海风飘得老远,连荣枝干上的晨露都被震得往下掉——就是这滴露刚砸在海面上,天幕突然又亮了。
不是之前的冷白光,是带着机油味的暗蓝光。
光从天幕往下漫,映得海面都泛着层冷意,手往水里伸一下,像要摸到深海里沉了十年的铁。
【天幕里先出现的是狭窄的管道间。
金属壁上凝着水珠,滴在地上“嗒嗒”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机器嗡鸣——那声音不吵,却震得耳膜发颤,像有只小虫子在耳道里爬。
黑色紧身衣裹着的身影蜷在管道缝隙里。
是酒德麻衣。
她的指尖扣着管道接缝处的锈迹,指节泛白,连指甲缝里都嵌着点灰。
身体弯成了极致的弧度,前侧的冷却管道抵着腰腹,冰凉的金属贴着衣料,渗得皮肤发紧。
后侧的电缆线嵌进肩胛骨,线头蹭得发梢颤了颤,几缕黑发垂在脸侧,遮住了眼底的光。
紧身衣被金属棱角压出褶皱,却偏偏裹出利落的曲线,像把锋利的刀藏进了软布,露在外头的只有刀柄上的冷光。】
“我靠!”路明非的声音先飘出来。
他往陈雯雯身边凑了凑,肩膀蹭到她的胳膊,病号服的布料软乎乎的。
“麻衣姐,这又是哪啊?管道缝比我宿舍的柜子还窄,你这身材塞进去,跟我把整包薯片硬塞回皱巴巴的包装袋似的,生怕下一秒就‘噗’地炸开!”
酒德麻衣在自己的小船上挑了挑眉,银色细高跟在船板上敲了两下,声音软得像裹了层糖霜:“想知道?等这破天幕完事了,来我房间我手把手教你怎么把自己蜷成‘安全姿势’保证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你别教他这些有的没的!”陈雯雯立刻攥紧了路明非的胳膊。
她的指尖有点凉,攥得却不重,像怕捏疼他似的。
“路明非你别听她的,管道里多脏啊,机油蹭在衣服上洗不掉,万一蹭到你手背上的疤怎么办?”
脸颊泛着粉,语气里的醋意裹着关心,像把糖和盐撒在了一个碟子里,有点怪,却挺甜。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刚想再说句烂话,楚子航的目光从天幕上移开了。
他还是那身打扮,深棕色美瞳遮着黄金瞳,手里攥着村雨刀,刀鞘上的纹路在暗蓝光下泛着浅银。
“是密闭的机械结构内部。”
声音没什么情绪,却透着股笃定。
“管道布局和耐压材质,看着像深潜器——能在这种地方潜伏,确实是厉害的忍者。”
“哎哟!这位同学说得对!”人群里突然冒出个声音。
穿油渍工装服、戴护目镜的男人举着扳手站起来,胸口别着“装备部”的徽章,徽章上还沾着点焊锡。
“根据我多年在潜水艇里塞炸弹、改线路的经历,这绝对是迪里雅斯特号级别的深潜器!酒德麻衣小姐能藏在这种地方,简直比我把微型炸弹塞进螺丝缝还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递向路明非的方向——虽然隔着好几艘船,盒子根本递不过去,却还是举得老高。
“我这盒子里是最新款微型爆破装置,能炸穿十厘米厚的钢板,还能伪装成巧克力!路同学有兴趣不?算你八折!”
“不了不了,”路明非赶紧摆手,“我连烟花都不敢放,这玩意我拿着,怕早上揣兜里,中午就把我炸成‘路明非牌烟花’。”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了,我连巧克力都舍不得吃,哪舍得炸了它?”
“装备部的都是疯子。”楚子航低声说了句。
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周围狮心会的成员听见。
“就是!上次他们把训练舱改成炸弹试验场,差点把我们的训练服炸成碎片!”
“还有上次给我的刀改装置,差点把刀刃崩了——他们说‘这是给刀加 buff’,我看是给我加‘惊吓 buff’!”
狮心会成员你一言我一语,把装备部的“光荣事迹”翻了出来。
工程师的话还没说完,夏弥抱着船桨的手晃了晃,银铃似的笑飘过来:“大师兄都这么说了,那以后谈恋爱绝对不能找装备部的!”
她故意顿了顿,眼尾往酒德麻衣那边飘了飘,继续道:“不然约会的时候,他给你递块‘巧克力’,你还得先闻闻有没有炸药味,多没情调啊!”
“而且大师兄找女朋友,也不能找像酒德麻衣小姐这样的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腰,语气里带着点玩笑:“我这种一马平川的,站在她旁边,跟把细筷子搁在宽盘子旁边似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这话刚落,连学生会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虽然和狮心会不对付,但装备部的“疯”是公认的,酒德麻衣的身材也是真的惹眼。
“喂喂喂!你们才是疯子吧!”装备部工程师急了,跺着船板,震得船里的扳手“哐当”响。
“没有我们的装备,你们能跟龙王打?上次恺撒少爷的狄克推多,刀刃还是我改的呢!不然他那刀砍龙王,跟用塑料刀削苹果似的,连皮都削不下来!”
争论声还没停,天幕里的画面又动了。
暗蓝光突然晃了晃。
黄黑的核辐射标志跳出来,三道红线像刚画上去的血,在暗里刺得人眼睛疼。
【酒德麻衣的指尖从舱壁上收回来,顿了半秒。
她从背包里摸出盖革计数器,指尖刚碰到仪器开关,发梢就扫过电缆。
“叮”的轻响在管道间传开,像根细针掉在空罐子里。
她瞬间屏住呼吸,肩膀微微绷紧,连胸口的起伏都轻了。
直到确认检测灯没变红,才把仪器贴向舱壁。
屏幕上的数值“唰”地跳红,红得像要烧穿屏幕。】
“见鬼!核燃料仓?”路明非的眼睛都直了。
他往前凑了凑,手撑在船舷上,指节泛白。
“没有这玩意的话,那标志是做什么的?装饰吗?还有刚才那数值——是要把我们都炸上天,变成‘混血种牌星星’的意思吧?”
恺撒的目光立刻沉了下来。
他握着狄克推多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刀鞘上的狮鹫纹,金色的头发在海风中晃了晃,像团没燃尽的火。
“加图索家族已经在给蛇岐八家施压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当成核弹引信?”
语气里的傲气压着怒火,像把烧红的刀藏在冰里。
“那是未来的事情,尚未发生。”菊政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坐在小船上,神色平静,手指捻着袖口的褶皱,像在琢磨什么难题。
“天幕里的画面,不代表一定会成真——就像你今天早上以为会吃到热面包,结果拿到的是凉馒头,世事难料。”
“还没成真?那核辐射数值都红了!”一个戴眼镜的混血种喊起来,脸色比陈雯雯的病号服还白。
“我有幽闭空间惧症,看这管道间就觉得窒息,酒德麻衣小姐还敢在里面待一天——这女人比龙王还恐怖!”
“恐怖归恐怖,”另一个混血种笑着说,眼神往路明非那边飘,语气里带着点打趣,“你们没看见刚才天幕里的画面吗?后来酒德麻衣路过观察窗,看见路同学在玩手机,还特意调整了护罩角度——怕影子吓到他!”
他顿了顿,声音提得老高:“这不是对路同学真爱是什么?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连核辐射仓都敢闯!”
路明非的耳根瞬间红了,像被天幕的暗蓝光烤过似的。
他刚要辩解“那只是命运齿轮的偶然咬合”,鎏金栏杆的校董观景船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电流杂音的怒音。
“谁批准这三个青铜五小强组队的?这任务执行得比我耳机里的电流声还刺耳!”
奶白色蕾丝裙摆被海风掀起涟漪,夏绿蒂·高廷根像被踩到尾巴的波斯猫般蜷在天鹅绒软垫上。
碎钻徽章在暗蓝光里闪烁,像她眼底压抑的雷霆。
少女捏着银质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发白,镜片死死锁定天幕里的管道间:“路明非对着观察窗刷短视频也就罢了,恺撒摆弄检测仪的样子像在调试报废收音机,楚子航擦刀的架势,倒像是要给核辐射举办一场冷兵器葬礼!”
昂热晃着红酒杯,暗红酒液在杯壁画出血色抛物线。
老校长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给这些初生代的齿轮一点磨合时间吧,夏绿蒂·高廷根。毕竟上次校董会,某位女士错把‘装备预算’投成‘校园绿化’,这失误的戏剧性可比任务现场精彩多了。”
“那是系统突然卡顿!”夏绿蒂·高廷根的脸颊涨成熟透的草莓,蕾丝手套攥得仿佛要渗出火星,“等我满十八岁解锁入学权限,学会言灵的瞬间,就是世界核平——不对,是任务完美收官的时刻!”
海风裹挟着校董们的轻笑掠过甲板,像一串走调的风铃。
路明非挠着后脑勺腹诽:“这小校董的胜负欲,怕是能驱动尼伯龙根的电梯直接超载。”
就在哄笑声渐弱时,王座方向突然传来命运倒带的齿轮声。
有人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带着穿透海面的锐利:“酒德麻衣总说的‘老板’,该不会是那个坐在王座上,把世界当棋盘摆弄的少年?”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人群里激起涟漪。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路鸣泽,有好奇,有探究,还有点忌惮——那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却透着股掌控一切的冷傲,像把没出鞘的刀,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亮,却知道它一定很锋利。
路鸣泽像是没察觉这些目光。
他轻轻晃了晃腿,银色鸢尾花胸针在天幕光下闪了闪。
然后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却能钻到每个人耳朵里:
“想知道答案?那就继续看下去啊。”
“毕竟,好戏才刚刚开始。”
海面上的风又吹起来了,比刚才更凉。
世界树的枯枝干掉了块冰晶,落在路明非的小船边,溅起一点水花。
陈雯雯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温的,裹着他的手,风里好像飘着点软乎乎的调子,像谁在远处哼着“别怕黑,星星会亮”。
“不管后面有什么,我都跟你一起扛。”
语气很轻,却透着股笃定,像把小伞撑在了他心里。
路明非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心里的慌乱少了点,多了点暖意。
他想起刚才天幕里酒德麻衣的身影——指尖扣着管道,连呼吸都不敢重;想起楚子航紧攥的村雨刀,刀鞘上的纹路泛着冷光;想起昂热端着红酒的样子,红酒在水晶杯里晃,像藏着岁月的沉;想起芬格尔举着扳手喊“装备部最牛”,连护目镜都歪了。
或许这就是混血种的世界,有危险,有谜团,有没调料包的泡面,却也有陪着你一起咽泡面的人。
他突然觉得,其实麻烦也没那么可怕——就像路鸣泽说的“麻烦不过是泡面”,只要有人陪着,没调料包也能吃下去。
天幕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暗蓝光下,酒德麻衣正咬着空气针的保护盖。
银色的盖子在她齿间闪了闪,指尖在腕静脉上找准了位置——那里的皮肤很白,血管像条淡蓝的小蛇。
红色的药剂在针管里晃着,像藏在暗处的火,等着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