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横滨丸号的引擎在腹腔里低吼,像台吞了石子的老式洗衣机,转得沉郁又较劲。
晨雾是掺了炼乳的纱,被船首犁开两道银亮的水痕。浪头撞在钢板上的闷响,顺着护栏爬进路明非掌心——那凉意裹着海盐味,像刚从冰箱里摸出的可乐罐。
他靠在护栏上,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贴住眉骨。刚压下去的心跳又活泛起来,像游戏里忘了关的震动反馈,一颠一颠跟着浪头打节拍。
这场景让他猛地想起《海贼王》里路飞驶离水之都的清晨,就是少了面招展的草帽旗,多了点“下一秒就要刷BOSS”的紧绷感。他甚至能脑补出背景音——不是梅利号的汽笛,是诺玛发来任务警告的电子提示音。
楚子航就立在三步外,背对着他望海。
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肩线绷得笔直,连站姿都像用激光校准过。路明非忽然觉得亏了——刚才把他揍人比作“速冻饺子下锅”太不贴切,速冻饺子可不会站出这种压迫感,像把开刃的村雨插在甲板上,连风都得绕着走。
“世界上有很多混血种。”
楚子航的声音突然戳破海风,像冰锥敲在空易拉罐上,脆得发颤。
“哪怕万里挑一,我国也有一千多万。”他顿了顿,侧过身,深棕美瞳后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脸上,“诺玛算的,结合人口普查和基因检测,剔除老弱和没觉醒的,能打的大概三百万。放欧洲,够组个小国家了——他们基数小,万里挑一也就凑几十万。”
路明非正低头踢甲板上的锈迹,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烂话像按了发射键的炮弹:“一千多万?还分有效无效?师兄你这数据比《星际》服务器在线人数还精确。合着我国混血种能组两个整编集团军?”
他摸着下巴脑补,“那我在仕兰中学走廊晃悠,十步就能撞见个‘隐藏玩家’?不对啊,三百万有效人口,平均每个城市才几千。我以前考试垫底,不是我菜,是大佬们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刷副本?这简直是我裸装农民刚出门,对面已经藏了三个隐刀刺客,血亏!”
命运这玩意儿,跟泡面调料包似的,谁知道撕开是浓是淡。
楚子航没接他的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念想,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点冷硬的光,像块不会化的冰。
“混血种的社会结构,比学校的社团等级还分明。”他语气平得像念任务报告,指尖摩挲的动作慢了些,“顶端是传承千年的世家,几十家攥着近半资源;剩下的九百多万,九成是‘野生种’,觉醒全凭运气,生死看天意——比如我。中间夹着些世家旁支,不上不下。”
“国内世家抱团紧,襄阳周家是核心,族谱能追到南朝,祖上是镇南将军,‘镇岳’言灵专克水龙;帝都陈家明清管过钦天监,观星辨龙气,手里攥着半本《龙语通解》;上海沈家靠航运发家,实则守着长江口的封印;成都雷家在蜀地开矿,能用矿脉引土系言灵。”
“他们讲究‘根正苗红’,像唐朝五姓七家,耻与寒门论交。龙血纯度是凭证,传承代数是铭牌,对外来者带着骨子里的排斥。你在仕兰没撞见‘隐藏玩家’,不是他们演,是世家圈子比紫禁城还难进,压根不会跟普通学生混。”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胸口:“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野生中的战斗鸡?还是刚破壳,连扑腾都不会的那种?”
“没有家族依托,你在他们眼里就是颗不定时炸弹。”楚子航唇线抿成直线,目光扫过海面晨雾,像在看更遥远的过往,“但你有没有想过,‘纯人类’早成历史名词了?”
路明非刚要开口,就被楚子航抬手按住。
“龙类在这颗星球的时间,比人类文明早上亿年。”楚子航指尖划过手环纹路,像触摸古老契约,“你以为龙血只靠混血种传承?错了,它像灰尘,能渗进任何缝隙。”
“古代战场龙血渗进土壤,冰川期遗骸释放基因片段。这些东西跟着雨水进农田,随河流入大海,被庄稼吸收,被鱼虾吞食,最后钻进人类身体。”他声音沉了些,“百万年下来,龙血基因早成了生物基因库的‘基础组件’,没人能完全摆脱。”
“也就是说……”路明非摸着下巴,突然福至心灵,“现在的人都是‘隐性龙裔’?像游戏里没触发种族天赋的角色,表面是人,骨子里带龙的底子?”
“可以这么理解。”楚子航点头,“纯人类是‘无垢之身’,只存在于龙类没普及的远古。普通人是基因浓度低没觉醒的;混血种是达标触发天赋的‘玩家’;世家是基因链稳定传承的‘贵族账号’。”
“这也太颠覆了!”路明非夸张地后退半步,“合着‘全世界都是龙的传人’,从生物学上是真的?我以前怕龙类像怕鬼,敢情是怕自己远祖亲戚?”
“龙血是中性的,能给力量,也能让人失控。”楚子航打断他,“世家排斥野生种,怕你们基因暴走龙化。但他们忘了,自己祖先也是从‘隐性’到‘显性’,从‘野生’到‘传承’的。”
他看向路明非,眼神多了点复杂:“你这S级血统,不是天降奇迹,是千万年龙血基因在你身上的‘终极聚合’。”
海风里忽然飘来段模糊旋律,不知是哪个乘客的手机在放。调子不算激昂,却带着“风浪再大也不闪腰”的韧劲,像根细绳子,刚好串起两人对话的间隙。
楚子航扫了眼声音来源,又落回路明非身上:“这些世家握着重权,国内特殊执行局中高层基本是他们的人——周家管华中调度,陈家握情报审批权,底层队员十个里八个是旁支亲戚,外人插不进手。”
“今天拦你的温家,在世家圈里算二流,晚清才发迹,龙血纯度和底蕴都比不过周、陈。他们想往上挤,偏偏天赋不够,直到盯上你。”楚子航指尖在手环上停住,“你的S级血统是混血种天花板,温家要么想联姻改良血脉,要么想抽你龙血因子做研究——为这,他们早和欧洲势力搭上线了,那些人也想抢S级的秘密。”
“目标就是你。”
“欧洲?”
路明非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褪干净,他挠了挠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沾着海盐的涩味——像偷吃了没洗的海苔。
“我连省都没出过几次,怎么惹上欧洲的人?他们是缺‘衰仔标本’,还是搞跨国集邮?”
“学院向执行局施压了,执行局警告过温家。”楚子航补充道,指尖摩挲手环的动作重了些,像是在较劲。
“警告?”路明非嗤笑一声,靠回护栏,金属凉意透过薄外套渗进来,“这玩意儿顶个屁用,跟老师警告学渣别逃课似的,该逃还得逃。温家要是怕,就不会堵我了。”
“确实没用。”楚子航难得认同他,“但能拖慢他们。”
他指了指前方海面:“我们在去日本的船上,他们暂时追不过来。”
路明非沉默了。
海风把他的衣角吹得贴在腿上,凉丝丝的,像有条小蛇在爬。他不是傻子,温家敢和欧洲势力联手,肯定知道他的特殊——可他龙血觉醒才三周,除了跑快点、打架有点直觉,连个正经言灵都没练熟。
这就像刚拿到新手村木棍,还没砍过史莱姆,就被BOSS标了仇恨值,离谱到姥姥家。
“我就纳闷了,”他皱着眉,烂话少了,多了点认真,“我这‘野生战斗鸡’的身份,怎么就泄露了?除了酒德麻衣她们,我连卡塞尔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诺玛查过,没找到源头。”楚子航的脸色终于变了,黄金瞳在美瞳下隐约闪着锐光,像藏在鞘里的刀要露尖,“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路明非掰着手指头数,“欺负我的同学?都是战五渣。婶婶?她只会催我写作业。”
他猛地顿住,指尖僵在半空。
一个身影突然攥住他的思绪——玄色大氅垂落如夜,衣袂间像有星光流转,脸上覆着古朴青铜面具,仅露的眼缝里泄出极淡金辉,周身萦绕着千年不化的霜气。
那是奥丁,不是凡人该直视的存在。
“奥丁算吗?”他声音发飘,喉结滚动着咽口水,“北欧神话里那位,老得像从冰川里刨出来的。之前差点抹除苏晓樯的就是他,邪门得很。那次变你父亲模样的假奥丁,是他傀儡吧?我当时瞥见他本尊虚影,光是气息就让人喘不过气。”
楚子航的瞳孔骤然收缩,哪怕隔着美瞳,路明非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寒意——比海风冷十倍,像突然打开了冷藏库的门。
“你和奥丁本尊有过接触?”他声音发紧,“不是那个变我父亲、最后跑掉的傀儡?”
“不算正面硬刚。”路明非挠挠头,回忆像蒙了层雾,“跟假奥丁对峙时,他背后有奥丁的力量渗过来。我脑子一片乱,不知道怎么就触发了个陌生言灵,把那股攻击挡了。”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仿佛又尝到当时龙文滚过喉咙的涩味——像吞了块没泡开的茶叶。
“龙文像老座钟在敲,大概是‘Hveli skinn, verð vörn fyrir mér’,翻译过来是‘钢铁之肤,为我御防’。”
“防御类言灵,序列号未知。”楚子航立刻判断,手指摩挲手环的动作猛地顿住,手环撞在甲板上,发出轻响。
他语气凝重得像压了块铅:“如果源头是奥丁,一切就说得通了。他能篡改空间和记忆,假奥丁交手时标记你,易如反掌。”
被神盯上,比被班主任抓包逃课还麻烦——神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像猫戏老鼠。
“就因为我挡了他一次,他就记仇到联合外人抓我?”路明非不敢置信,“这老头比我们班记仇的女生还夸张。假奥丁都跑了,他至于揪着我不放?”
“奥丁的目的从来都不简单。”楚子航望着海面,声音沉得像海底的石头,“他针对你,不是记仇。”
“是你的龙血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海风突然变大,把那段旋律吹得更远,只剩几句歌词飘进耳朵:
“黑暗里的光,总会被看到。”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清晰。这双手昨天还在为泡面煮不熟烦恼,今天却能挡下神的攻击。
他的龙血里有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管是温家、欧洲势力,还是那个小心眼的奥丁,想从他这里抢东西——
得先问问他这双“刚升级”的手答不答应。
衰仔的命里,总藏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高光。这就像你以为是瓶普通可乐,拧开才发现是加了冰的快乐。
“行吧,管他想要啥。”路明非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海风,吊儿郎当的劲儿又回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还有师兄你这个‘野生大佬’当靠山。”
楚子航侧过头,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锋芒,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他没说话,只是往船舱方向抬了抬下巴:“去吃点东西,到日本还有得忙。”
“得嘞!”路明非立刻跟上,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船上的海鲜拉面应该不错吧?有可乐就更好了——对了师兄,你吃拉面加不加溏心蛋?”
他语速飞快,像怕楚子航反悔,“溏心蛋才是拉面的灵魂,就像龙血是我们的魂一样,没它不行!”
絮絮叨叨的烂话被海风送向远方,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横滨丸号劈开海浪,朝着日本的方向疾驰,船尾的水痕在晨光里闪着银亮的光。
甲板上只剩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护栏,和一场风雨欲来的预兆。
有些命运,一旦启动,就像离弦的箭,再也回不了头。但箭也可能射中靶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