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机场高速的风撞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鼓点声。柳淼淼瘫在后座,最先听见的不是宝马引擎的轰鸣,是苏恩曦指尖摩挲方向盘的轻响——那声音像钢琴键被按到一半,带着点焦躁的停顿。
她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驾驶座,苏恩曦套着柳家司机的灰工装,宽大连袖管都晃荡,鸭舌帽檐压得快遮住鼻子,喉结处贴的皮贴皱了边。指缝里还沾着薯片盐粒,蹭得真皮方向盘一道浅白印子。
“风很轻,却吹不散眉头的结”,车载音响刚飘出这句,柳淼淼的呼吸突然卡成破风箱。她猛地蜷起身子,练琴磨出的薄茧攥着座椅缝线,指节泛白得像冻硬的牛奶糖。
黑长直发用珍珠发圈松松束着,尾梢扫过鹅黄色针织衫领口时,她才发现后背早被冷汗浸成了深色。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毛线团,每根纤维都吸饱了湿意。
脚边的奶牛帆布包被踢得歪到一边,琴谱边角露出来,页脚还粘着上次音乐会的票根。变故是从手指开始的——指腹的茧子像遇热的糖,悄悄化了。指甲盖下渗进淡金色,像把碎阳光碾成了粉。
“咔咔”轻响从指节传出来,不是弹音阶时的关节舒展,是骨头在重新拼接的声音。柳淼淼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在钢琴上跳得像精灵,此刻却像在经历一场微型战争。
胸腔里像揣了个烧红的小暖炉,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温度。可皮肤下的血管却在发烫,青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里面奔涌的不是血,是掺了龙类基因的熔金。
“唔……”呻吟从牙缝里挤出来,细得像断了的棉线。柳淼淼猛地弓起背,额头撞在车窗上,玻璃瞬间凝出白雾,又被她身体的温度蒸成水痕,顺着窗沿往下淌,像谁在哭。
最先扛不住的是骨骼。大腿骨传来被拉伸的剧痛,每一寸骨膜都在发烫。像有把金色小锤子在骨髓里敲,要把她练琴练得略显纤弱的骨架,锻造成能扛事的容器。
体温越来越高,座椅套被焐得像晒过正午太阳的沙发。可指尖却突然沁出寒意,像攥了块刚从冰箱里拿的薄荷糖。两种温度在体内打架,她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珍珠发圈“嗒”地掉在脚垫上,滚到驾驶座底下。白色小皮鞋蹬着座椅,鞋尖被踹得变了形,像只泄了气的小白船。她突然懂了,有些疼痛不是摔一跤的淤青,是人生给你换装备前的拆包警告。
“别咬舌头。”苏恩曦的声音突然砸进来,带着惯有的毒舌,却比平时紧了半分。柳淼淼咬得咯咯响的牙齿顿了顿,才发现嘴唇已经破了,血腥味混着头发上的洗发水香气,怪怪的。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苏恩曦的眼睛,黑胶眼镜后亮得惊人。“你血管里跑的是王的血,”苏恩曦的方向盘转了半圈,“疼是疼,但疼过之后,要么碎成渣,要么长出铠甲——人跟陶瓷碗一个道理。”
淡金色纹路已经顺着血管爬到手腕,像突然绽放的藤蔓。柳淼淼的瞳孔边缘泛出浅淡竖瞳,她模模糊糊想起路明非说过的话:“混血种的人生,就是升级打怪,没谁能躺着通关。”
眼泪混着冷汗砸在裙摆上,晕出深色的印子。温牛奶味的少女气息里,第一次掺进了血腥味。她突然明白,有些成长不是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是烧得你疼的火焰。
“好像……有东西在啃我的内脏……”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每个字都裹着哭腔。脊椎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像有根金色鞭子从尾椎抽到后脑勺,每一节骨头都在呻吟。
胸腔里暖得像揣了火炉,五脏六腑却凉得像泡在冰水里。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疼,让她连蜷缩的力气都快没了。“明非……”两个字从喉咙里滚出来,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玻璃碴。
她想起上次路明非被班主任罚抄,她偷偷把温牛奶放在他桌洞里。那时的烦恼是“钢琴考级过不过”,现在的烦恼是“龙血暴走会不会死”。人生的跨度,有时候比钢琴的黑白键还大。
骨头还在疼,可她攥着座椅的手却没松。苏恩曦说过“胆小鬼才会躲”,她不想做胆小鬼,尤其不想在路明非面对危险的时候,自己只能站在身后递牛奶。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突然炸开,盖过音响里“雨很绵,洗不掉心头的茧”的尾音。宝马车精准切进应急车道,柳淼淼的身体跟着晃了一下,额头又撞在车窗上。
苏恩曦扯鸭舌帽的动作很利落,头发披散下来,像解开的黑色绸缎。喉结上的皮贴被一把撕下,她“嘶”了一声,骂了句“这破玩意儿粘得比502还牢”。
灰色工装外套被甩到副驾,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套裙。柳淼淼才想起,苏恩曦不是只会吃薯片的大小姐,是能在暗网翻江倒海的“薯片妞”。
安全带“咔嗒”解开,苏恩曦翻身跃到后座,动作快得像猫。落地时蹭到薯片袋,“哗啦”一声响,金黄的薯片滚了一地,像撒了满地的小太阳。
“慌什么,小哭包。”苏恩曦按住她乱颤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我这颗‘人形特效药’还在,龙血再横,也得给我面子。”
黑胶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苏恩曦的指尖突然泛起淡银色。指甲变得锋利如刀,她毫不犹豫地划过掌心——动作快得像裁开一张纸。
血涌出来的时候,柳淼淼愣了愣。不是普通的鲜红色,是带着金辉的液体,像把碎钻融在了血里。清冽的气息飘过来,她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种本能的渴望。
“别用那种看红烧肉的眼神看我。”苏恩曦翻了个白眼,“这血可是比古龙血清还贵的‘特供版’,给你用,算是路明非欠我的利息。”
柳淼淼才知道,苏恩曦两次饮下银辉源质的事。论血统纯度,连酒德麻衣都要逊一筹——只是这位大小姐懒,宁愿窝在沙发上吃薯片,也不愿去训练场遭罪。
“混血种的强大从来不是练出来的,是命堆出来的。”苏恩曦的话像颗小石子,砸在柳淼淼心里,“你现在的疼,就是在堆命。”
她下意识偏过头,苏恩曦却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血珠滴进嘴里,带着微甜的暖意,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灯。
“这血能压下暴动。”苏恩曦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像羽毛轻轻挠,“你吞了路明非的黄金圣浆,以后也是带王血的主儿——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你现在是带龙鳞的兔子。”
柳淼淼想起路明非送她的卡通手机壳,想起他说“以后我保护你”。现在才明白,最好的保护不是躲在别人身后,是自己也能长出尖牙。
苏恩曦的指尖还在渗血,却笑得漫不经心:“等你到了卡塞尔学院,可别说是我教你咬人的——我还要维持优雅大小姐的人设。”
血珠滑进喉咙的瞬间,体内翻涌的热浪像被浇了勺冰蜂蜜,凉丝丝的甜。快要撑破血管的力量慢慢收敛,骨头的疼减弱了,换成一种酥麻的酸胀——像练琴练到指尖发麻的感觉。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瞳孔,边缘的竖瞳淡得快看不见了。皮肤下的金色纹路也隐了回去,只剩额角的汗珠还在往下淌,滴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嘴唇上的咬痕很明显,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腥味里掺着苏恩曦血的甜。柳淼淼突然笑了,原来成长就是这样,疼得想骂街,却在疼过之后,发现自己比以前硬气了一点。
“苏姐……”
柳淼淼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哑得像蒙了层薄纱。喉间还卡着苏恩曦血的味道,不是铁锈味,是带着点回甘的甜,像刚含过一颗加了蜂蜜的润喉糖。
“我想去卡塞尔学院。”
她抬手抓住苏恩曦的手掌时,指尖已经稳了——不再是龙血暴走时那样抖得像按不住的颤音琴键。苏恩曦掌心的血还没凝住,黏腻地蹭过她的手腕,像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焦糖布丁,烫得恰到好处。
苏恩曦的思绪“嗖”地一下飘远,像被风吹跑的薯片袋。原本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摊得明明白白——等路明非踏上去日本的飞机,她就启动清除程序,把柳淼淼关于龙类、混血种的记忆全抹掉,像格式化一台存满垃圾文件的U盘。
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滑,在她鹅黄色针织衫的袖口晕开小朵暗红,像不小心滴在琴谱上的墨水。
“你以为卡塞尔是迪士尼城堡?”苏恩曦突然坐直身子,黑胶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里全是凉丝丝的清醒,“那是军事组织,不是培养小仙女的地方——里面的学生上课背的不是单词本,是火箭筒操作手册。”
柳淼淼脸上的光瞬间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了的路灯。她攥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得像冻硬的琴键:“可他说……说那里有能治好雯雯的药。”
这句话说得轻,却像钢琴最低音的键被按实,震得人耳朵发麻。她抬眼看向苏恩曦,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亮得惊人——那光比刚才爬满手臂的金色纹路还盛,比琴键上落的月光还清,一半是对“会发光的魔法学院”的向往,一半是刚从疼痛里长出来的锋芒。
这话像把冰锥,扎得柳淼淼心口一缩。她想起陈雯雯昏迷前递给她的发卡,想起路明非躲在走廊里偷偷抹眼睛的样子,那些画面在脑子里转得飞快,比钢琴考级的音阶还乱。
过了好一会儿,柳淼淼突然抬起头。
也好。她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锐光。卡塞尔里的老家伙们个个藏着心思,她正缺个靠谱的“眼睛”,柳淼淼这张“路明非专属通行证”,可比她派十个卧底都管用。
就像你本来只想给MP3换个壳,他直接把主板换成了能扛炮弹的军工级配件。苏恩曦在心里骂了句“麻烦精”,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存着卡塞尔学院的内部结构图,比她的薯片库存表还详细。
可路明非这混小子,偏偏擅自给她灌了黄金圣浆。
多好啊,这个连钢琴考级都要紧张得攥着温牛奶的姑娘,能接着在阳光下练琴、和陈雯雯逛文具店,永远不用知道世界上有“死侍”这种把人当零食的怪物。
苏恩曦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嗤”地笑了。她伸手揉乱柳淼淼的头发,像撸一只炸毛后又顺服的猫:“行啊,小丫头片子,比路明非那怂货有骨气。”
她把咖啡杯往杯架上一磕,“当”的一声脆响,“路明非没告诉你吧?那里的图书馆能发光,是因为嵌了龙晶;操场草坪软,是因为底下埋过死侍的骨头。”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响,苏恩曦没催她——有些道理,得自己撞破了才明白,就像练琴时错音,老师说一百遍,不如自己弹错一次疼。
她往前凑了凑,气息扫过柳淼淼的耳廓,“你去了,就是另一根线。凭着你和路明非那点‘递牛奶’的交情,他们能把你当备用遥控器使。”
“药是有,”苏恩曦冷笑一声,吸管被她咬得变了形,“但陈雯雯不是‘病人’,是他们攥在手里的风筝线——路明非飞得再远,他们一扯线,他就得回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迷茫了,亮得像拨云见日的星:“我还是想去。”
她的声音越说越稳,像琴键上渐强的旋律:“别人的战场在前方,我的战场在我在意的人身边。苏姐,你不是说吗?怕黑不是躲着,是自己举着灯走。”
“雯雯是为路明非躺进医院的,我得去看看那‘药’到底是救命的,还是绑人的。路明非总说要保护我,可他袖口的伤口从来没断过——我得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不是躲在后面猜。”
柳淼淼攥紧了手机,屏幕上是路明非送她的卡通壳,小熊举着颗星星。她看向窗外掠过的机场航站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芝加哥的方向——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方向,是能和在意的人并肩的方向。
她踩下油门,宝马车“嗡”地冲出去,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像鼓点。车载音响刚好切到下一首歌,“心若向阳,无畏风霜”的旋律漫出来,和薯片的咸香缠在一起。
成长从来不是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是烧得你疼的火焰,也是烧过之后,你自己长成的光。柳淼淼轻轻咬了咬下唇,第一次觉得,那些让她发抖的未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丽晶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水晶吊灯把鎏金餐具照得像撒了把碎星子。希尔伯特·让·昂热陷在丝绒沙发里,沙发被他压出浅窝,像接住了一片落满时光的云。
指尖夹着的雪茄燃到中段,灰扑扑的烟蒂悬着半寸余烬,他却没动。琥珀色红酒在高脚杯里晃,涟漪圈住灯光,倒像把夕阳揉碎在了玻璃里。
银灰色发丝梳得比手术刀还齐整,黑色西装马甲的领针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款,刻着缠枝玫瑰——那是他年轻时在伦敦拍卖会上拍的,当时花的钱够买半条街的面包房。百达翡丽的深蓝表盘转着,秒针滴答,像在给漫长岁月打节拍。
直到雪茄燃尽的“滋滋”声钻进耳朵,他才漫不经心地抬手,把烟蒂按进水晶烟灰缸。动作轻得像按灭一支生日蜡烛,却溅起几点火星,转瞬又熄灭在冰凉的玻璃纹路里。
淡蓝色的全息光影突然在他面前炸开,像谁打翻了装着星光的玻璃罐。诺玛的银白短发泛着冷光,颈间的数据环跳得比霓虹灯还热闹,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昂热校长,私人电话接入,来电者柳淼淼——路明非的同班同学。”
她瞳孔里滑过一行行绿色代码,像春蚕啃食桑叶:“号码经苏恩曦加密授权,优先级‘高’。一小时前她传了份基因样本,和柳淼淼的生物特征完全匹配,里面有龙类基因波动,和路明非的序列沾着点边,像两棵根须缠在一起的树。”
昂热的眉梢挑了挑,像被风吹动的船帆。指腹摩挲着雪茄烟身的纹路,琥珀色眼眸里的兴味藏不住,像老猎手看见雪地上新鲜的爪印。
他把红酒杯往雕花茶几上一放,杯底撞出的脆响,像在平静的棋盘上落了枚试探的棋子。“路明非的小女友?”他笑出声,银灰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就是总在他被班主任罚抄时,把温牛奶塞进桌洞的姑娘吧?”
诺玛的数据库从不会漏过这种有趣的细节——就像猫不会放过窗台上的麻雀。他指尖划过腕表镜面,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更清晰:“接进来。我倒要听听,能让‘薯片妞’动用核心加密线路的孩子,心里藏着多少火星。”
怕黑的人不是不敢走夜路,是没见过自己眼睛里的光——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听过的一句浑话,此刻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宝马车在高速上平稳滑行,空调吹着微凉的风,却吹不散柳淼淼掌心的汗。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像冻硬的年糕,屏幕被体温焐得发烫,几乎要粘在皮肤上。
听筒里突然滚出沉稳的男声,带着点法语尾调的优雅,像刚开瓶的勃艮第红酒,醇厚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柳淼淼同学?我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停顿半秒,那声音里掺了丝笑意:“我的私人线路,连执行部部长都要提前三天递申请——苏恩曦为你破了例。看来你和路明非一样,都很擅长让身边的人把‘规矩’当成便利贴。”
车载音响里刚好飘出一句“是谁在等雾散”,旋律轻得像羽毛,却让柳淼淼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柳淼淼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人攥住了衣角。昂热的话像精准的探针,一下就戳中了她和路明非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她下意识朝副驾看,苏恩曦正抱着薯片袋狂炫,听见动静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写着“沉住气,输人不输阵”,薯片渣还沾在嘴角,像颗小金豆。
柳淼淼深吸一口气,把到喉咙口的紧张咽回去,温软的声音里硬撑出几分坚定:“昂热校长您好。我不是来借苏姐的光,是来申请进卡塞尔学院——因为我和路明非一样,是混血种。”
说到“混血种”三个字时,她攥紧了手机,手腕处还残留着龙血躁动时的灼热感,像刚摸过暖气片。但她绝口不提那些泛着金光的纹路,就像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第一次弹错音阶时偷偷哭了多久。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只有雪茄燃烧的“滋滋”声飘过来,像远处的虫鸣。柳淼淼能想象出昂热的模样——他一定靠在沙发上,那双看透百年风雨的眼睛,正通过电波把她从头看到脚。
片刻后,昂热的声音重新响起,温和却重得像铅块:“柳同学,说‘混血种’这三个字前,先想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训练场里,有能撕裂钢铁的镰刀,射速十五发每秒的脉冲步枪——那些不是玩具。”他顿了顿,翻页声清晰得像在耳边,“你们要面对的龙类,能一口咬碎坦克装甲,不是路明非说的‘会喷火的大蜥蜴’,是把人类当开胃菜的远古怪物。”
“我这里有你的档案,市重点的优等生,钢琴十级,上周刚拿了艺术展金奖。”他的声音软了些,“这样的人生,像刚烤好的奶油面包,为什么要跳进血海里蘸酱油?”
人总在安稳里盼风浪,真见了风浪,又怀念安稳的糖——柳淼淼忽然想起苏恩曦说过的浑话,此刻竟觉得戳心。
“我知道龙类不是玩偶,也清楚混血种要面对什么。”柳淼淼的声音发颤,却像绷紧的琴弦,异常清晰,“一小时前我的身体突然不对劲,龙血在里面乱撞,像钢琴跑调的音符,是苏姐帮我稳住的。”
她摩挲着手机背面的划痕——那是刚才慌乱中摔的,像道小伤口。但她没说血脉觉醒时的剧痛,没说骨头像被重新拼接的滋味,就像以前练琴手指磨出血,从不在路明非面前哭。
“我家祖上的族谱写过,有先人能‘呼风引雷’,我们一直当神话听。”她的声音轻了些,却很笃定,“直到今天我才懂,那不是神话,是刻在血脉里的天赋。”
她照着苏恩曦教的话说,字斟句酌避开所有细节:“昂热校长,您肯定知道血脉觉醒因人而异。我的情况或许特殊,但这份血统是真的——就像我弹钢琴不会错音一样真。”
昂热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像老狐狸发现了鸡窝,带着点狡黠:“苏恩曦的血?那可是比古龙血清还金贵的东西,她肯给你,说明你在她心里分量不轻——更说明,你和路明非不止‘同班同学’这么简单。”
红酒杯碰撞的声音传来,像水滴落在石板上:“我见过太多想进卡塞尔的孩子,有的为了力量,有的为了复仇。你呢?别告诉我只是血统醒了,就稀里糊涂要上战场。”
他的语气突然锐起来,像手术刀划开纱布:“你是为了路明非,还是为了陈雯雯?”
柳淼淼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问题像根细针,戳破了她藏在“想了解真相”背后的小心思。她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抠着手机壳上的卡通图案——那是路明非去年送的,上面的小熊还沾着点奶茶渍。
“都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稳了,“我想知道路明非每天面对什么危险,为什么他回学校时,袖口总藏着看不见的伤口;我也想知道雯雯的治疗怎么样了,学院说能治好她,我要亲自确认这不是谎话。”
“我和路明非的事是我们的隐私,但我的血统和决心是真的。”她补充道,“苏姐说她把我的样本交给诺玛了,数据不会说谎——就像钢琴键不会骗弹琴的人。”
人这辈子总要有一次,不是躲在别人身后递牛奶,而是站在他身边挡风雨——这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炸开,像烟花。
钢笔划过纸张的轻响刚落,诺玛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平稳得像播报天气预报:“校长,柳淼淼基因样本分析完毕,龙类基因觉醒度37%,稳定系数8.2,符合基础招生标准。且她与路明非的基因序列存在罕见‘共鸣反应’,协同作战时优势明显。”
昂热的声音重新响起时,锐利感褪了,多了几分郑重:“孩子,卡塞尔不是避难所,是战场。你可能在训练中骨折,在实战中面对龙类的獠牙,甚至……再也见不到路明非。”
他刻意停了停,像在给她留退路:“你还要来吗?”
“我要去。”柳淼淼的回答没半分犹豫,“以前我只能站在路明非身后,悄悄给他递牛奶、捡被扔掉的试卷。现在我有了能站在他身边的力量,就不会再躲。”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触到远方的地平线:“就算是战场,我也想和他一起面对。苏姐说,混血种的命从来不是用来躲的——就像琴键从来不是用来摆着看的。”
听筒里传来昂热的轻笑声,这次的笑意真真切切到了眼底:“苏恩曦倒是教了你句实话。”
他的声音变得郑重:“入学通知,诺玛今晚发你邮箱。下周一上午九点,带身份证明去芝加哥奥黑尔机场,有人接你。”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像老师警告调皮学生:“入学测试过不了,就算苏恩曦给我搬一卡车薯片,我也不留你。”
柳淼淼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鼻尖有点酸,却笑着说:“谢谢您,校长!我一定通过测试,不会给苏姐丢脸,更不会给路明非丢脸。”
她攥手机的手松了松,指腹的压痕像道浅印:“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雯雯她……在学院过得好吗?”
“诺玛会定期给她做生命体征维护。”昂热的声音软了些,“等你入学,可以去医疗中心看她。但记住,想保护别人,先得让自己变强——这世上没有靠递牛奶就能赢的战争。”
“我记住了。”柳淼淼用力点头,挂电话前,昂热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老顽童的调侃:“替我给苏恩曦带句话,她用加密线路的租金,我要折算成最新款的黑松露薯片,让她亲自送到学院来。”
电波切断的瞬间,车载音响刚好唱到“平凡的人也能画出彩虹”,旋律轻得像蒲公英。
手机从耳边挪开时,柳淼淼才发现自己屏住的那口气,在胸腔里闷成了小鼓。
她长长舒出去,气流扫过发僵的指节,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颤。掌心的汗把手机背面浸出浅印,像刚从温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凉丝丝的湿。
她侧过身,把手机往苏恩曦那边递。动作慢了半拍,指尖软得像没力气,连手腕都透着卸下重负的松弛。
苏恩曦眼都没抬,左手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接住,拇指一滑就揣进西装套裙的口袋,动作熟得像收自己的零花钱。
右手却捏着片金黄的薯片递过来,盐粒在夕阳下闪着细光,刚开袋的脆香飘进柳淼淼鼻尖,像撒了把小太阳。
“和老狐狸过招,没被他绕进沟里?”苏恩曦嚼着薯片,声音含糊却笃定,“那家伙最会用‘安稳人生’当糖衣炮弹,专钓胆小的鱼。”
她把薯片袋往柳淼淼怀里一塞:“不过你刚才那句‘要站在身边’,还算有点我教出来的样子——比递牛奶强多了。”
柳淼淼咬下薯片,“咔嚓”一声脆响,紧绷的神经才真的松了。刚才和昂热通话的每一秒,都像在拆一颗裹着丝绒的炸弹,怕自己说错一个字,连卡塞尔的校门都摸不到。
“他问我,为什么放着钢琴金奖的人生不过,要跳血海。”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但苏姐你说得对,有的人的战场,从来不是琴键——就像有的人的使命,不是只做递牛奶的人。”
“而且昂热校长说,要你亲自送薯片去学院。”她补充道,看着苏恩曦瞬间僵住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恩曦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骂了句“老狐狸真会占便宜”,却又忍不住笑:“放心,有我的情报网在,路明非就算躲到图书馆最角落啃书,我也能把你精准导航到他身边——比外卖软件还准。”
她踩下油门,宝马车加速汇入车流,像支离弦的箭。车载音响里的旋律刚好变得轻柔,“光落在你脸上,可爱一如往常”,柳淼淼跟着轻轻哼起来,温牛奶的香气混着薯片的咸香,在车厢里漫开。
夕阳把她的侧脸镀上暖金,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机场航站楼,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迷茫的未来,此刻都变成了清晰的路标——通往卡塞尔的路,通往能和路明非并肩的路。
成长从来不是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是烧得你疼的火焰,也是烧过之后,眼里亮起的光——柳淼淼攥了攥手心,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战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