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莫扎特的《魔笛》终章刚在穹顶消散,银质唱针划过唱片的余韵绕着铜制管道打了个旋,就被一声清冽如碎冰的声音截住。
老唐正蹲在旧熔炉边抠炉壁残渣,指尖刚触到一块顽固的焦黑金属,鼻尖就撞进雪松混着冷金属的气息里——那是夏绿蒂独有的味道,像他修过的古董银质怀表,精致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凉。
他猛地抬头,刚好撞进夏绿蒂淡紫色的瞳孔。那里面盛着比熔炉火苗更亮的光,像刚调制好的荧光药剂,连眼尾的绒毛都染着细碎的光。老唐忽然想起上次修夜航灯时见过的极光,也是这样捉摸不定的紫,却没眼前这双眼让人慌神。
“把那本石头书拿出来。”夏绿蒂的银质笔记摊在云纹大理石操作台上,指尖点着某页烫金符文,银灰马尾垂在肩侧,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扫过台面,“星尘坩埚只是开胃菜,书上记载的‘炎纹共鸣器’,才是能撬动元素平衡的钥匙。”
老唐“哦”了一声,反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团裹着粗棉布的东西。他本想像递易碎品似的轻手轻脚,结果手腕一软,石头书“咚”地砸在台面上。
那声响不像啤酒罐撞墙,倒像施特劳斯圆舞曲里跑调的三角铁,突兀又刺耳,震得台面上的银质烧杯都蹦了半寸,里面的紫色试剂晃出细碎的涟漪。老唐瞬间僵住,脑子里闪过修相机时摔碎镜头的画面。
“我的天!”夏绿蒂的声音陡然拔高,比歌剧里的花腔女高音还尖锐。她几乎是扑过去抱住石头书,手指拂过封面古旧纹路时的动作,像在安抚受惊的幼猫,“这是中世纪炼金术士的灵魂载体!你居然像丢废零件一样扔它?”
她的指尖在石头书边缘顿了顿,忽然想起三年前实验室爆炸的场景——那瓶失控的龙血试剂也是这样“砰”地炸开,灼热的气浪燎卷了她半片发梢。此刻石头书冰凉的触感,让那份后怕又缠上了指尖。
老唐赶紧缩了缩脖子站直身子,工装裤膝盖处的炉灰蹭在白墙上,留下两道灰印,活像他修电路时漏接的导线。“不是故意的,”他挠着后脑勺解释,“这玩意儿沉得像装满齿轮的工具箱,手一软就没擎住。”
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上次帮邻居搬主机时也这样手滑,结果显示器磕出个坑——但眼前这“受害者”可比显示器金贵多了,夏绿蒂的眼神都快把他熔成铁水了。
“沉就可以乱摔?”夏绿蒂把石头书小心翼翼放在丝绒帕上,淡紫瞳孔里的怒意快溢出来,“炼金工坊守则第一条——每件承载元素力的器物,都藏着不肯轻易开口的秘密。”
她顿了顿,指尖捏紧帕子边缘:“上次有个学徒把秘银矿石随手丢在烙铁旁,整个操作台都炸成了废铁,比你那台总卡带的收音机下场还惨!”
唱片机里的古典乐刚好流转到激昂处,小提琴的旋律撞在她的怒声里,倒像给她的话配了段急促的伴奏。
她越说越激动,银灰色马尾都跟着发颤:“还有,不准用沾着机油的手碰文献,不准在工坊里蹲成块烂泥,更不准哼那些没调的调子——刚才你唱的‘铁水乖乖流’是什么鬼?”
夏绿蒂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炼金是与元素对话的艺术,不是修破烂的顺口溜。”
老唐听得耳尖发烫,总觉得她的话像修收音机时的电流声,嗡嗡地绕着耳朵转——明明他觉得那调子挺顺口的。
“知道了知道了。”老唐赶紧点头,像在游戏里听队长训话,“以后我把它当限量版唱片对待,轻拿轻放,还给它套个保护套成不?”
他说着就去摸帆布包,掏出个装收音机零件的绒布套——那是他上次淘旧货时特意挑的,软得像夏绿蒂的丝质手套。“你看,尺寸刚好,比给楼上住户修的耳机还贴心。”
“重要的东西都沉,就像靠谱的朋友不会飘着。”他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说完自己都愣了——这话倒像修东西时悟出来的道理,金属越纯越压手,人越实在越靠谱。
夏绿蒂被他气笑了,指尖戳了戳石头书封面,刚好戳在一道鎏金符纹上:“别贫了,开工。”她把银质笔记推到老唐面前,上面的公式密密麻麻,像他修过的最复杂的电路板,“炎纹共鸣器要星尘合金做基底,再嵌龙血合金导能纹路——步骤我标好了,这次不准再乱加矿石。”
唱片机里的旋律刚好变得舒缓,女高音轻轻唱着:“Gold answers to the heart that waits, not the hand that hurries.”(黄金回应等待它的心灵,而非催促它的手掌)
夏绿蒂的动作顿了顿,这歌词像极了祖父教她炼金时说的话,指尖划过笔记上的烫金纹路,忽然觉得老唐那双沾着机油的手,或许比她的铂金丝笔更懂金属的心思。
她把银质笔记推到老唐面前。
上面用银笔标注的公式密密麻麻,像他拆过的最复杂的老式钟表机芯,每个符号都透着“别瞎碰”的高冷。
老唐扫了一眼就皱起眉,指尖在“龙血合金纯度≥97%”那行划了划,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面:“这玩意儿比我找长岛庄园的路还绕,你确定不是外星文?”
“按我说的做就行。”夏绿蒂已经戴上了丝质手套。
她从标着“挪威陨铁”的木箱里取出一块银白金属,指尖捏着金属边角的动作精准得像在解剖蝴蝶标本,“你负责熔铸基底,我来刻画符文——这次必须严格按数据来,差0.1℃都不行。”
老唐没再反驳,抱起星尘合金往旧熔炉走。
唱片机不知何时被人换了唱片,舒缓的古典乐漫过操作台,女高音的吟唱像掺了蜜的月光:“The metal breathes in silent trust, not in hurried fuss.”(金属于静默中吐息,而非喧嚣里躁动)
他把合金块丢进炉口,手掌下意识贴在滚烫的炉壁上。
熟悉的灼热感顺着掌心爬上来,瞬间驱散了刚才被公式绕晕的烦躁——这感觉和他第一次修好的游戏机时一模一样,指尖能清晰摸到金属内部“怦怦”的“心跳”。
夏绿蒂递来的温度表还搁在台面上,老唐连眼皮都没抬,凭着感觉就转动了炉门的调节杆。
火苗“腾”地窜高,橘红色的光映得他脸颊发红,连耳尖的绒毛都镀上了金边。
夏绿蒂站在旁边,手里捏着铂金丝笔,目光却没离开老唐的动作。
当炉温表跳至1563℃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她计算了整整三页纸才得出的精准温度,可老唐就像在拧可乐瓶盖似的随意,嘴里还跟着唱片机哼跑调的调子,把高雅的咏叹调哼成了泡面广告曲。
“基底好了。”老唐用铁钳夹出通红的金属块,往冷却台上一放。
火星溅在旁边的石棉布上,像炸开的小烟花,“快刻你的符文吧,再晚点它就‘闹脾气’缩回去了。”
夏绿蒂深吸一口气,握着铂金丝笔俯下身。
她的银发垂在金属块上方,发丝被炉火映得泛着淡金光泽,淡紫瞳孔里只剩那些流动的纹路——那是她钻研了半个月的心血,每个转折都烂熟于心。
笔尖划过之处,淡金色的符文像活过来的藤蔓,慢慢渗入金属内部。
老唐蹲在旁边看,忽然觉得这场景像路明非画游戏攻略图,专注得连泡面凉了都不知道,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生怕吹跑了那些发光的纹路。
可就在符文即将收尾的瞬间,笔锋突然一顿。
淡金色的光芒像被掐灭的烛火,“咻”地一下消失在金属表面,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印痕,像没写完的遗书。
夏绿蒂的脸色白了白,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怎么了?”老唐凑过去,“这玩意儿跟我那台老相机似的,关键时刻卡壳?”
夏绿蒂没说话,重新蘸了蘸符文墨水,笔尖再次落下。
光芒亮起,又在同一处熄灭。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紧笔杆,眼眶突然红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上周的画面——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步骤,她在实验室熬了七个通宵,每次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连仪器都被她拆了重新校准,结果还是一样。
“上周我就在这里,用一模一样的材料、一模一样的步骤试了七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甚至怀疑是工坊的元素场不稳定,专门调了仪器来测……为什么你在这儿,它就成了?”
老唐挠了挠头,突然伸手拿起铂金丝笔:“要不我试试?”
“你?”夏绿蒂挑眉,眼里的怀疑混着未散的委屈,像被雨水打湿的小兽,“你连符文的基本结构都不懂,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老唐打断。
他握笔的姿势很笨拙,手指都快捏到笔尖了,甚至没按笔记上的顺序来,只是凭着刚才看夏绿蒂操作的记忆,随意地在金属块上划着。
可奇怪的是,他的笔尖刚碰到金属,淡金色的光芒就稳定下来。
符文像找到了主心骨的藤蔓,顺着他的笔触慢慢生长,连最复杂的收尾纹路都流畅自然,最后在金属中心凝成一颗跳动的“光团”。
唱片机里的咏叹调刚好唱到高潮:“The blood remembers what the mind forgets, the fire recognizes its own kin.”(血脉记得大脑遗忘的事,火焰认得自己的同类)
夏绿蒂僵在原地,看着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炎纹共鸣器,淡紫瞳孔里的震惊慢慢被委屈取代,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操作台的大理石面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金属表面,温热的触感传来,里面的元素力量像小溪般平稳流动——那是她试了七次都没摸到的“活”的力量。
“你刚才划符文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在追问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没想啥啊。”老唐被她哭懵了,赶紧把笔丢回桌上,挠了挠后脑勺,“就觉得这纹路应该往这边走,跟我修收音机时接线路似的,线对上了就通了,感觉对了就成。”
“感觉?”夏绿蒂抹了把眼泪,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什么感觉?是指尖发热,还是能听到金属在说话?你仔细想想,任何细节都别漏——这对我很重要。”
老唐皱着眉回想,掌心还残留着笔杆的温度:“就是……觉得它挺‘顺’的。”
他突然想起路明非打游戏时的样子,一拍大腿:“像路明非放连招,不用想就知道下一招该放什么,肌肉都记着。哦对了,刚才划到第三个弯的时候,指尖确实有点烫,跟摸我那台老相机的电路板似的,麻酥酥的。”
“金属的灵魂认主人,就像古董怀表只对懂它的人报时。”夏绿蒂没说话,老唐倒先冒出一句,说完自己都愣了——这话说得比炼金公式还玄乎。
夏绿蒂突然沉默了。
唱片机不知何时又换了曲子,悠扬的弦乐裹着女高音的咏叹调漫过来,像撒在水面的银粉。
她走到操作台边,指尖先碰了碰炎纹共鸣器的温热表面,才抬手抚向颈间吊坠。银链在指尖绕了半圈,嵌在里面的青铜碎片贴着掌心发热,淡紫色液体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这热度让她想起祖父的旧怀表,每逢阴雨天都会微微发烫,像在提醒时间的重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得像弦乐的尾音:“你是什么等级的混血种?A级?S级?”
“混血种?”老唐猛地直起身,工装裤蹭得地面沙沙响,“是说爸妈一个黄皮肤一个白皮肤?我楼下修鞋的老王就是,他修皮鞋比我修收音机还厉害,也没见能跟金属聊天啊。”
“不是跨国婚姻那么简单。”夏绿蒂摇头,淡紫瞳孔里映着共鸣器的金光,复杂得像混合了多种试剂的烧瓶,“是体内流淌着龙族血脉的人类。”
她抬手,指尖划过共鸣器表面的符文,光芒随她的动作轻轻跳动。
“我们能感知元素的流动,就像你能精准摸出熔炉的温度。更重要的是,少数继承青铜与火之王血脉的人,能直接与金属对话——”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老唐沾着炉灰的手上,“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
唱片机里的女高音刚好唱到:“Blood sings where the mind doubts, fire dances for its own kind.”(当理智存疑时,血脉在吟唱;火焰只为同类起舞)
夏绿蒂的指尖停在吊坠上,青铜碎片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些。
“哥廷根家族世代都是这样的人,卡塞尔学院就是为了培养我们建立的。”她的声音软了几分,“你在水里能憋十分钟,单手举冰箱,都不是运气。”
“那是你的龙族血脉在觉醒。换句话说,你的血脉波动,刚好成了炎纹共鸣器的‘稳压器’。”
老唐的眼睛越睁越大,像突然刷出稀有装备的游戏屏幕。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铂金丝笔的触感。刚才划符文时的麻酥感,此刻突然有了答案——那不是静电,是金属在跟他“打招呼”。
他想起昨天帮邻居捞掉进泳池的钥匙,在水里泡了快一刻钟,只觉得清凉舒服;想起搬邻居的新冰箱,上楼梯时没费劲就稳在肩头;想起修老式收音机时,零件总能自己“卡”进正确的位置。
这些被他归为“手巧”的事,突然串成了一条发光的线。
“所以我不是变异,是体内住了条‘龙’?”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那张笑起来眼尾泛红的喜相脸,没长鳞片也没冒犄角。
“这比游戏里的龙骑士皮肤酷多了!而且我还是你的专属‘稳压器’?”他拍了拍胸口,炉灰簌簌落在地上,“以后你搞实验,我往旁边一站,保准比仪器还好用。”
夏绿蒂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的泪珠亮闪闪的,像沾了露水的薰衣草。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语气里的严谨少了几分:“可能性很大,但血脉共鸣的原理很复杂,就像最精密的炼金阵,差一丝纹路都不行。”
老唐突然一拍大腿,震得台面上的银质砝码跳了跳:“管它什么原理!”
“能用的‘稳压器’才是好稳压器,就像能修好的收音机才是好收音机。”他咧嘴笑,“而且我这台,绝对是独家限量款。”
“是是是,你的独家款。”夏绿蒂无奈地摇头,伸手把他头顶的一缕炉灰拂掉,指尖碰到他的头发时顿了顿,又很快收回。
唱片机的旋律刚好变得柔和,女高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The heart knows what the hands create, trust the fire that never waits.”(心灵知晓双手的造物,信赖永不迟疑的火焰)
老唐没察觉她的小动作,依旧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可不!以后你做实验,我负责‘稳场’,你负责画符文,咱们就是炼金界的最佳搭档。”
夏绿蒂被他气笑了,这次没再敲他的脑袋,只是拿起银质笔记敲了敲台面:“就知道贫嘴。”
她的声音放轻,带着难得的真诚:“不过,这次确实谢谢你。”
这句话像投入温水的糖块,悄悄融化在空气里。
老唐的耳尖瞬间红了,挠着头嘿嘿直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炎纹共鸣器。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上面,淡金色的光芒漫开来,映得他的脸颊也泛着暖光,像撒了一层碎金。
他突然觉得,这比路明非的游戏攻略图酷多了——游戏里的技能再炫都是假的,而此刻掌心残留的温度,夏绿蒂眼角的笑意,都是真真切切的。
“帮人修东西最有成就感了,”他嘟囔着,“何况是修这么厉害的‘大宝贝’。”
古典乐的旋律绕着铜制管道转了一圈又一圈,混着工坊里雪松与硫磺的气息,酿成一种特别的味道。
老唐看着夏绿蒂低头记录数据的侧脸,银发被阳光镀上金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音乐刚好合上节拍。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句歌词,心里冒出个念头:
或许血脉这东西,就像没标刻度的电阻,平时看不出差别,关键时候才显真章。而他和夏绿蒂的相遇,大概就是最刚好的“电路接通”。
这趟长岛之行,可比他预想的有意思多了。